昆仑仙城的混乱余波尚未彻底平息,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焦灼与一种压抑的兴奋。白氏商会这棵盘踞了百年的巨树轰然倒塌,留下的不仅是遍布各洲的查封令与缉拿文书,更是一片巨大的、充满未知的空白,以及……潜藏在无数修士体内、随时可能被引爆的蛊毒焦虑。
仙盟总坛深处,一座完全由玄黑色“镇魂石”构筑的宏伟殿堂内,气氛凝重如铅。这种蕴含大地厚重之力、能压制神魂波动的奇石,此刻也无法完全隔绝弥漫在殿内的压抑与焦躁。十二位身着金纹紫袍的仙盟核心长老分列两排,个个面沉似水。中央巨大的光幕上,正反复播放着玉京坊幻影天幕崩塌、金光稻穗凝聚的画面,以及……那口裂纹遍布、流淌清泉、滋养净尘稻的冰棺特写。
“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口棺材和那个‘韩立’找出来!”主位上的长老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指关节重重敲在由整块镇魂石雕琢而成的桌面上,“净尘稻……能净化幽冥秽气的神物!必须掌握在仙盟手中!这是应对未来大劫的关键!”
“禀长老,”一位负责情报的长老起身,眉头紧锁,“‘韩立’此人,身份成谜。问道大典登记信息简陋至极,如同凭空冒出。玉京坊之后,更是彻底消失,所有追踪秘法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回应。至于那冰棺……其材质与力量特性,闻所未闻,似与上古月华魂道有关,线索同样渺茫。”
“废物!”主位长老怒斥一声,随即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那蛊毒呢?白氏留下的烂摊子!万毒沼甲字七号被净化,其他培育点情况如何?潜伏在修士体内的蛊毒如何清除?”
“情况……不容乐观。”另一位长老声音干涩,“我们已派精锐封锁了已知的另外三处‘蛊母巢’培育点(乙字三号、丙字九号、丁字五号),但……皆已失控!秽气浓度远超预期,蛊虫狂暴,强行突入损失惨重!更麻烦的是,潜伏性蛊毒……其清除之难,远超想象。常规净化手段收效甚微,且有诱发提前爆发的风险。整个修仙界……人心惶惶。”
殿内陷入死寂。金光稻穗带来的希望曙光,瞬间被眼前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的黑暗所吞噬。净尘稻遥不可及,蛊毒却近在咫尺,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一位较为年轻的长老不甘地低吼。
“报——!!”一声急促的通传打破沉寂。一名执事不顾礼仪,踉跄冲入殿内,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惊骇的颤抖:
“急报!万……万毒沼!乙字三号、丙字九号、丁字五号!三个失控的蛊母巢……同时……异动!”
嗡!
所有长老瞬间站起!光幕画面猛地切换!
不再是玉京坊的回放,而是三幅令人头皮发麻的实时景象:
乙字三号(黑风峡): 深邃峡谷内,墨绿色的毒瘴如同沸腾的墨汁,疯狂翻滚!谷底那巨大的、搏动着的巢穴表面,无数扭曲的孔洞中,密密麻麻的毒虫如同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它们并未互相吞噬,而是汇聚成一道道粘稠的墨绿色洪流,朝着峡谷唯一的出口——黑风城的方向,汹涌奔腾!所过之处,岩石被腐蚀,草木瞬间枯萎!
丙字九号(枯骨林): 一片由惨白巨大兽骨构成的诡异森林。此刻,森林中央的巢穴剧烈搏动,发出沉闷如巨鼓的“咚!咚!”声!伴随着鼓点,森林边缘那些形似枯骨的怪树,竟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根部从腐烂的泥土中拔出!它们摇摇晃晃,如同苏醒的亡灵军团,迈着僵硬而沉重的步伐,裹挟着浓郁的毒瘴,朝着最近的人类聚居点——白骨镇,缓缓移动!每一步落下,地面都留下腐蚀的焦痕!
丁字五号(腐毒泽): 一片广袤的、漂浮着腐烂水藻的沼泽。沼泽中心的巢穴如同巨大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掀起滔天的毒浪!无数生有透明翅膜、形态狰狞的飞蛊,如同遮天蔽日的蝗群,发出刺耳的“嗡嗡”声,从毒浪中腾空而起!它们汇集成一片翻滚的墨绿色虫云,目标明确——扼守要道、拥有数十万凡俗人口的——临渊关!
“蛊潮!全面爆发的蛊潮!”情报长老失声惊呼,“它们……它们在主动进攻!目标是人口聚集之地!它们在寻找……新的‘温床’和‘养料’!”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一位长老的心脏!一个失控的蛊母巢已是灾难,三个同时爆发、目标明确的蛊潮?这是灭顶之灾!仙盟纵然底蕴深厚,也绝无可能同时扑灭三处!任何一处蛊潮突破防线,后果不堪设想!
“启动最高警戒!所有可战之力,分三路驰援!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将蛊潮阻截在防线之外!”主位长老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瞬间下达了决死命令。殿内气氛压抑到了冰点,空气仿佛凝固。
就在这时。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仿佛水珠滴落石面的声音,极其突兀地,在一位长老面前的传讯玉盘上响起。
那长老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玉盘光滑的镜面上,没有任何文字讯息,只有一行由纯粹的、闪烁着微光的灵能凝聚成的——简笔涂鸦?
涂鸦极其简陋,仿佛顽童信手所画:
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代表脑袋),下面一个方框(代表身体),方框下面两条短短的直线(代表腿)。没有手臂。在这个“火柴人”旁边,画着一个更加抽象、由几条波浪线组成的……符号?像云?像水?旁边还有一个箭头,指向一个方向——赫然正是三个爆发蛊潮的坐标中心点!
“这……这是什么?”那长老一脸茫然,“谁在这种时候……”
“等等!”主位长老瞳孔猛地一缩,死死盯着那个抽象的波浪符号,又猛地抬头看向光幕上乙字三号峡谷内奔腾的毒虫洪流!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电流般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
“召集……石傀?”他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那符号……是……驱蛊阵的……核心波动?!”
“石傀?驱蛊阵?”另一位长老愕然,“那早已失传的上古阵法?用石傀……跳……跳那种僵硬的祭祀舞?这涂鸦……是那个‘韩立’?!”
“除了他,还有谁能无声无息突破总坛传讯禁制?留下这种……”情报长老看着那幼稚的涂鸦,嘴角抽搐,“……充满个人风格的‘战书’?”
“他什么意思?让我们用失传的阵法、去找失传的石傀、去跳失传的舞?在蛊潮里跳?!”年轻长老几乎要抓狂。
“不!”主位长老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的意思是……他要去!地点……就在那里!”他猛地指向涂鸦箭头所指的方向——那是一片位于三处蛊潮爆发点中心、名为“葬星原”的、荒凉死寂的古战场遗迹!
“立刻!派最精锐的影卫,目标葬星原!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配合他!不……是……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成功!”命令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与……一丝将命运押注于未知的疯狂。
葬星原。
名副其实。
放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的、灰黑色的、布满了巨大撞击坑和风化岩柱的荒凉戈壁。天空永远蒙着一层铅灰色的尘霾,遮蔽了星辰日月。呼啸的罡风如同怨魂的哭嚎,卷起砂砾,抽打着地面上散落的、巨大而残破的古老石像。这些石像形态各异,有人形,有兽形,有难以名状的异形,大多残破不堪,缺胳膊少腿,甚至只剩下半截身躯,被风沙掩埋了大半,如同远古战场遗留的、沉默的墓碑。空气中弥漫着永恒的荒凉与死寂,连最顽强的毒草都难以在此生存。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这片死寂背景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根高达百丈、只剩下半截身躯、仰天咆哮状的石巨人肩头。
正是白泽。
罡风吹拂着他玄色魔袍的兜帽边缘,露出下方依旧平凡的“韩立”面孔,以及那双熔金色、不带丝毫情绪的眼眸。他俯瞰着这片荒凉的战场,目光扫过那些半掩在沙尘中的残破石像。
“菜鸡!你确定要在这鬼地方开‘舞林大会’?”识海中,万劫的残念充满了嫌弃,“看看这些石头疙瘩!比老子当年啃过的玄铁还硬!还都缺胳膊少腿!这舞跳出来能看?观众怕是只有沙子!差评!场地费都亏了!”
白泽没有理会它的聒噪。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下,悬于石像冰冷的头颅之上。指尖,一缕极其凝练、融合了大地魔元厚重与焚世魔焰精粹的暗金色流光,如同活物般萦绕、流淌。
“万劫,共鸣。”冰冷的意念下达命令。
“哼!麻烦!”万劫不满地嘟囔,但还是极其配合地,将一缕源自太古龙魂的、对大地脉动有着先天感应的精粹波动,融入白泽掌心的流光之中。
嗡……
流光脱离白泽指尖,如同拥有生命的种子,缓缓没入脚下冰冷的石像头颅。
一息……两息……
死寂。
就在万劫的嘲讽即将脱口而出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蛰雷鸣的碎裂声,从那半截石像的胸腔深处传来!
紧接着!
轰隆隆隆——!!!
整片葬星原的大地,仿佛一头沉睡万古的巨兽被惊醒,发出了沉闷而愤怒的咆哮!以白泽所在的石像为中心,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如同苏醒的巨蟒,在大地上蜿蜒、蔓延!地脉深处沉寂了无数岁月的力量被强行唤醒、搅动!
“吼——!”
“昂——!”
“嘶——!”
无数道或低沉、或高亢、或尖锐、充满了岩石摩擦般刺耳噪音的咆哮,从四面八方、从地底深处、从那些残破的石像内部——同时爆发!
轰!轰!轰!
大地在崩裂!沙尘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
一具具庞大、残破、形态各异的石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从沉眠的坟墓中硬生生拽出,震碎了覆盖在身上的厚重沙尘和岩层,挣扎着、摇晃着、带着碎石簌簌落下,从大地深处——站了起来!
它们有的只剩下独臂,有的头颅碎裂了大半,有的腰部以下深埋土中只能拔起半身,有的干脆是巨大的兽形石雕,关节处布满裂痕……没有一具是完整的!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岩石亡灵大军,布满了整个葬星原!它们空洞的眼窝(或仅存的石眼)茫然地“望”向中央石像上的白泽,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庞大的身躯移动间带起沉闷的轰鸣和漫天沙尘,整个荒原都在震颤!
“卧……槽……”万劫的意念被这壮观(且惊悚)的一幕噎住了。
白泽站在中央石像肩头,渺小如蚁,却如同掌控千军万马的元帅。他熔金色的眼眸扫过这支“残兵败将”,冰冷依旧。
“舞阵,启。”
他双手骤然抬起,在身前划出玄奥莫测的轨迹!指尖牵引的,不再是单一的魔元或龙魂之力,而是融合了大地魔元、万劫龙魂精粹、以及一丝……从肩头青蚨钱中引出的、温润而坚韧的契约灵光!
三种力量在他指尖交织、缠绕,最终化作一道道闪烁着暗金、熔金与青辉的——奇异符文!这些符文并非刻印,而是直接投射到虚空中,如同拥有生命的指挥棒!
“嗡——昂——!”
中央巨大的石像,率先响应!它那仅存的独臂猛地抬起,僵硬地、带着岩石摩擦的刺耳噪音,指向天空!庞大的身躯以一种极其古怪、如同生锈机器般的韵律,开始……扭动?笨拙地踏出一步!
这一步,仿佛触动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咚!”
“锵!”
“咔嚓!”
以中央石像为起点,那一道道虚空符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荡开无形的涟漪!涟漪精准地扩散、连接上最近的一圈石像!
这些形态各异的残破石像,无论大小、无论形态,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瞬间被“激活”!它们开始模仿中央石像的动作——抬臂(哪怕只剩半截)、扭腰(哪怕布满裂痕)、踏步(哪怕深陷沙土)!
动作僵硬!笨拙!毫无美感可言!甚至充满了滑稽感!一只少了半边翅膀的石鸟,扑腾着独翅在原地打转;一具没了下半身的石人,用仅存的双手撑着地面,一耸一耸地“跳跃”;一头巨大的石龟,缓慢地伸缩着残缺的脖子,四蹄笨重地原地踏步……整个场面,如同无数生锈报废的机器人在举行一场荒诞至极的、随时可能散架的“广场舞会”!
“噗……哈哈哈!”识海中,万劫的残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熔金色的光芒疯狂闪烁,“广场舞!真的是广场舞!菜鸡!你这舞编得太硬核了!这哪是驱蛊阵?这是石头版‘千手观音’集体抽筋现场啊!差评!笑死老子了!观众呢?观众在哪?老子要收门票……呃?”
万劫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随着这荒诞的、僵硬的“舞步”持续,一种极其玄奥的、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韵律,开始在这片混乱的“舞池”中诞生!
石像每一次沉重的踏地,都仿佛敲击在大地的心脏上!
每一次僵硬的挥臂,都搅动着空气中无形的粒子!
每一次岩石摩擦的刺耳噪音,都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低沉、浑厚、带着大地脉动般原始力量的——共振!
这共振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波动!一种频率!一种……模仿着上古驱蛊祭祀之舞核心韵律的——大地脉动之波!
这股无形的波动,以中央石像为核心,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瞬间扩散开来!其速度远超音速!瞬间掠过整个葬星原,朝着三个方向——乙字三号黑风峡、丙字九号枯骨林、丁字五号腐毒泽——狂飙而去!
黑风峡。
墨绿色的毒虫洪流距离峡谷出口已不足十里!腥臭的气息几乎将空气凝滞。驻守黑风城的修士们脸色惨白,看着那如同死亡地毯般蔓延而来的墨绿,眼中充满了绝望。防御阵法光芒明灭不定,在毒瘴侵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嗡——!
一股无形的、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低沉脉动,毫无征兆地扫过整个峡谷!
奔腾的毒虫洪流,猛地一滞!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毒虫,无论大小,无论种类,其体内那原本狂暴、贪婪的意志,瞬间被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惊悸与迷茫所取代!
枯骨林。
由无数枯骨怪树组成的“亡灵军团”,距离白骨镇外围哨塔已不足五里。它们迈着沉重而统一的步伐,每一步都让大地震颤,墨绿色的毒瘴如同移动的死亡之墙。哨塔上的守卫牙齿打颤,握弓的手抖得如同筛糠。
嗡——!
那低沉的大地脉动扫过!
所有移动的枯骨怪树,动作瞬间僵硬!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定在了原地!树干内部那些操控着它们移动的、由蛊虫构成的“神经网”,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剧烈地扭曲、抽搐起来!
腐毒泽。
遮天蔽日的墨绿色飞蛊虫云,已能清晰地看到临渊关城墙上士兵惊恐的面容。刺耳的“嗡嗡”声如同死神的嘲笑,浓郁到化不开的毒瘴如同巨大的棺盖,即将笼罩整个关隘。
嗡——!
脉动扫过!
翻滚的虫云,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搅拌机,瞬间乱作一团!无数飞蛊失去了方向感,如同没头苍蝇般疯狂乱撞!它们彼此碰撞、撕咬,发出更加尖锐混乱的嘶鸣!整个虫云如同沸腾的开水,再也无法维持统一的进攻阵型!
三处战场,同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滞与混乱!
“怎么回事?!”
“毒虫……不动了?!”
“那些怪树停下了!”
“虫云乱了!”
绝望中的守军惊愕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劫后余生的狂喜尚未升起,更大的疑惑和不安笼罩心头。
葬星原。
白泽站在中央石像肩头,如同最严苛的指挥家。他双手舞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虚空中的符文光芒大盛!下方石傀大军的“舞步”也随之加速!僵硬?笨拙?滑稽?此刻在高速舞动下,反而形成了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充满了力量感的……狂野节奏!
咚!咚!锵!咔嚓!轰!
万千残破石像,踏着统一的、源自大地脉动的狂放节拍,疯狂地扭动、踏步、挥舞!沙尘被卷起,形成巨大的龙卷!岩石摩擦的噪音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交响!
这狂野的节奏,通过那无形的大地脉动之波,被瞬间放大、传递!
三处战场!
那些陷入凝滞与混乱的毒虫、怪树、飞蛊,体内的惊悸与迷茫瞬间被点燃、引爆!那股被强行唤醒的、源自驱蛊阵核心韵律的波动,如同最高指令,直接作用于它们体内最脆弱的蛊虫核心!
然后!
噗!噗!噗!噗!噗……
开始了!
黑风峡,奔腾的毒虫洪流中,一只拳头大小的墨绿色甲虫身体猛地膨胀!如同被吹涨的气球!然后——砰!炸裂!化作一团细碎的、闪烁着微弱金芒的光点!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十只!第一百只!……如同被点燃的鞭炮!无数毒虫争先恐后地膨胀、炸裂!整条墨绿色的洪流,瞬间被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覆盖!如同一条流淌的金色星河!
枯骨林,那些定住的枯骨怪树内部,发出密集如爆豆般的“噼啪”声!树干上瞬间布满无数细小的孔洞!一道道细小的、闪烁着同样金芒的光流如同喷泉般从中喷射而出!巨大的怪树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支撑,轰然倒塌、崩解!原地只留下无数升腾的、细碎的金色光点!
腐毒泽,混乱的虫云中,爆炸更加密集!如同同时点燃了亿万只微型烟花!每一只飞蛊的炸裂,都化作一个微小的金色光点!遮天蔽日的墨绿虫云,在短短数息之间,被彻底“洗”成了翻滚的、璀璨的、由无数金色光点组成的——金色星云!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毒液四溅!
只有无声的膨胀!
只有绚烂的炸裂!
只有……净化后升腾的、细碎而温暖的——金色光尘!
这光尘,蕴含着净化的力量,蕴含着……一丝源自净尘稻雏形的微弱生机!
它们如同温柔的雨,纷纷扬扬地洒落。
落在被毒瘴侵蚀、焦黑龟裂的土地上,丝丝缕缕的绿意,竟顽强地顶开焦土,探出头来。
落在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守军身上,深入骨髓的阴冷与疲惫被驱散,伤口传来麻痒的愈合感。
落在惊恐未定的凡俗百姓脸上,温暖的感觉如同母亲的抚慰,驱散了恐惧,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安宁。
“哇——!好漂亮的金粉粉!”
黑风城头,一个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小女孩,突然停止了哭泣,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天空飘落的金色光尘,破涕为笑,发出清脆的欢呼。
“娘亲快看!像不像过年放的烟花雨?”
孩子的笑声,如同最纯净的音符,瞬间击碎了战场上残留的沉重与阴霾。
“金……金粉?”一个靠在城垛上,手臂被毒气腐蚀得血肉模糊的老兵,愣愣地看着落在自己伤口上的金色光尘。那钻心的疼痛,竟在光尘融入的瞬间,奇迹般地缓解了大半!一股温热的暖流在体内流淌,驱散了蚀骨的阴寒。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茫然,随即涌上难以置信的狂喜,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老天爷……开眼了?!不……是……是神迹啊!”他猛地挺直佝偻的背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天空那无形的恩赐来源,深深拜伏下去。
“活了!我的灵田!我的灵田活了!”白骨镇外,一个侥幸逃过怪树袭击的灵植夫,连滚爬爬地扑到自己被毒瘴侵蚀、已经枯死的灵田边。只见那些洒落的金色光尘融入焦黑的泥土,几株原本枯黄的禾苗,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绿意!他跪在田埂上,又哭又笑,如同疯魔。
“爹!我的腿……我的腿不疼了!”临渊关内,一个因中了飞蛊微毒而腿部溃烂流脓的少年,惊喜地看着落在自己伤口上的金色光尘迅速融入,那狰狞的伤口竟停止了溃烂,边缘开始结痂!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被旁边的父亲死死按住,父子俩抱头痛哭,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欢呼!哭泣!笑声!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知恩赐的感激,在三处饱受蛊潮威胁的土地上,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压抑了太久的恐惧与绝望,在这一刻,被这从天而降的、温暖而充满希望的金色光尘彻底冲垮!人们拥抱在一起,指着天空中依旧在缓缓飘落的金色星雨,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劫后余生的笑容。那笑容,发自内心,不掺杂任何功利,如同被雨水洗净的天空。
葬星原边缘,一处不起眼的风化岩柱阴影下。
白惊鸿静静伫立。
他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面容俊美无俦,只是那双向来深沉如渊的眼眸,此刻却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他亲眼目睹了那荒诞石舞如何搅动地脉,如何隔空引爆三处蛊潮!看到了那毁灭性的蛊虫洪流如何在无声的金色“烟花”中化为滋养大地的光尘!更看到了……那些凡人、那些低阶修士,脸上洋溢着的、他从未真正理解过的……纯粹的、劫后余生的笑容。
那笑容,像针,刺入他完美无瑕的面具之下。
尤其是那个小女孩破涕为笑的欢呼,如同魔音,在他识海中反复回荡:“像不像过年放的烟花雨?”
烟花雨……他见过无数比这绚烂千倍万倍的法术光华,耗费的灵石足以堆成山岳。可从未有一次,能像这由无数蛊虫生命燃尽的“烟花”,带给他如此……复杂的冲击。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触摸那飘落的金色光尘。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却又猛地顿住,仿佛那温暖的光芒会灼伤他冰冷的手。
就在这时。
“叮……”
他肩头,那枚一直安静蛰伏、如同死物的青蚨钱,竟在没有任何外力催动的情况下,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顺着青蚨钱接触肩头的位置,瞬间流入他的体内!这暖流,与天空中飘落的金色光尘中蕴含的那一丝微弱生机……竟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白惊鸿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暖流如同涓涓细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常年累积的阴寒与疲惫。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这暖流中,竟夹杂着一缕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源于血脉深处的……悸动?
是……白泽的气息?通过这青蚨钱?通过这……光尘?
他猛地抬头,熔金色的眼眸(此刻已不受控制地显露出原本色泽)死死盯向葬星原中央,那依旧在指挥着石傀狂舞的玄色身影!那平凡的面孔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快乐……”白惊鸿薄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惊骇,有不解,有愤怒,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与动摇,“原来……真的……不贵?”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去接光尘,而是握住了肩头那枚微微发烫的青蚨钱。指尖冰冷,触碰到温润的铜钱,如同冰与火的碰撞。
“原来……这才是……契约?”他低语,声音微不可闻,却带着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的沉重。
葬星原中心。
白泽仿佛感应到了那来自边缘的、灼热的视线。他熔金色的眼眸极其短暂地、如同不经意般,扫过白惊鸿藏身的方向,冰冷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
他缓缓放下了指挥的双手。
虚空中的符文光芒瞬间收敛。
下方疯狂舞动的万千石傀,如同被同时抽掉了发条,动作戛然而止!那震耳欲聋的岩石交响瞬间消失。
咚!轰隆!咔嚓!
失去了力量支撑,这些残破的巨像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能源,庞大的身躯带着沉闷的巨响,纷纷倾倒、跪伏、甚至直接崩解!重新化为这片古战场的一部分,被扬起的沙尘迅速掩埋。
只有中央那具半身石像,依旧倔强地矗立着,只是动作凝固在了最后那个僵硬的指天姿态,如同一座不朽的丰碑。
漫天的金色光尘,依旧在无声地飘洒,滋养着这片荒凉了万年的土地。
白泽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石像肩头,如同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边缘岩柱下,那个紧握着青蚨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的白衣身影,以及他眼中翻腾不息的、复杂的熔金色火焰。
葬星原的风,依旧在呼啸,卷起金色的微尘,如同细碎的星屑,飘向远方,也飘向……每一个被希望重新点亮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