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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拖着冰棺踏入黑市。

破麻布下的玄冰寒气冻硬了脚下泥泞。

“看!那个带冰柜的赌鬼又来了!”

矿奴的哄笑中,他攥紧掌心青蚨烙印。

赌坊里,十块废料在龙瞳下原形毕露。

当最后原石裂开螭纹玉佩的刹那,

赌坊主袖口,噬心蛊纹悄然蠕动。

“嘎吱……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在潮湿泥泞的小巷里回荡,打破了此地特有的、混杂着汗臭、劣质矿石粉尘和隐秘交易的压抑沉闷。

白泽佝偻着背,一步一拖。沉重的冰棺被他用几根粗陋的麻绳捆着,下面垫着两块边缘粗糙的木板,权当简易的拖车。巨大的玄冰棺椁被一张脏污不堪、打着补丁的破麻布草草遮盖,只勉强掩住轮廓。饶是如此,那源自万载玄冰的、凝而不散的极致寒气,依旧顽强地透过厚厚的麻布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寒气所过之处,脚下泥泞不堪的黑褐色泥浆,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冻结、硬化,形成一条歪歪扭扭、闪烁着诡异冰晶光泽的“冰径”,随着白泽艰难的前行,在他身后不断延伸。

他身上的衣物比矿奴更褴褛,沾满了泥点、冰屑和干涸的暗红污迹,那是体内冰火冲突留下的痕迹。脸上刻意涂抹的煤灰和污泥掩盖了过于年轻的面容,却也掩不住那份被剧痛和疲惫刻下的深刻痕迹。每一步迈出,身体内部都传来骨骼摩擦和经络撕裂的钝痛,每一次喘息,喉咙深处那点微弱的灼热都在提醒着他与冰棺那荒诞的“分期契约”。

“哼!丢人现眼!” 万劫那宏大而充满恶意的声音在白泽识海中炸响,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拖着这口破棺材,像条丧家之犬!本座的力量,是让你用来当苦力的吗?直接杀进去!抢光那些蝼蚁的灵石!区区黑市……”

“闭嘴……省点……力气。” 白泽的声音嘶哑低沉,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他微微偏头,目光扫过巷道两旁那些低矮、歪斜、用各种废弃矿石和烂木头搭建起来的棚屋。浑浊的灯光从缝隙里透出,映照着一张张同样麻木、疲惫或闪烁着贪婪光芒的脸。这里是昆仑山脉最底层的阴影——废矿黑市,由无数被仙门矿脉淘汰的矿奴、亡命徒和灰色地带的商人组成。他需要灵石,大量的灵石,去填那口冰棺“百枚下品灵石”的巨坑,更需要在这里找到离开寒渊、重返昆仑的线索和伪装。

“啧,快看!‘冰柜哥’又来了!”

“嚯!今天拖的冰够大啊!这是打算把‘石眼刘’的场子冻起来抵债?”

“拉倒吧,上次赌垮十块边角料,裤衩都快赔没了!刘爷没把他腿打断算他祖坟冒青烟!”

“听说他这冰柜邪门,靠近了冷得骨头缝疼……”

“管他呢,有好戏看就行!走走走,跟上去看看,今天刘爷的场子肯定热闹!”

毫不掩饰的哄笑和议论如同苍蝇般嗡嗡响起,几道身影从阴暗的棚屋里钻出,不远不近地缀在白泽身后,脸上带着看猴戏般的兴奋。白泽充耳不闻,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了右手。掌心深处,那枚冰冷的青蚨钱烙印和那点微弱的温润青芒,传来一丝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勉强对抗着冰棺散发的刺骨寒意和体内翻腾的痛楚。

他的目标很明确——巷道尽头那间最大、也最破败的石屋。石屋门口连块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只用烧红的烙铁在剥落的木板上歪歪扭扭地烫了三个字:石眼刘。

门口歪斜地倚着两个彪形大汉,同样衣衫褴褛,但裸露的胳膊上肌肉虬结,布满陈年疤痕,眼神凶悍而麻木。他们抱着胳膊,冷眼看着白泽拖着那巨大冰棺,在冻结的泥泞中一步步靠近。

“站住!” 左侧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大汉瓮声瓮气地开口,目光扫过白泽身后的冰棺,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丝忌惮。“刘爷的场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规矩懂不懂?先验资!十个灵砂!没有就滚蛋!”

灵砂,是比下品灵石更低劣的能量结晶体,杂质极多,通常是矿奴们辛苦一天才能攒下几颗的微薄报酬。

白泽停下脚步,冰棺沉重的底座在冻结的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摊开。

掌心向上,污泥和冻伤的痕迹掩盖不了那枚清晰的、散发着微弱青铜光泽的青蚨钱烙印。烙印中心,那米粒大小的青芒,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两个大汉的目光瞬间被那烙印吸引。刀疤脸眉头一皱,似乎想说什么。旁边那个一直没开口、眼神更阴鸷些的汉子却猛地抬手拦住了同伴。他死死盯着白泽的掌心,眼神闪烁不定,像是认出了什么,又带着极深的忌惮。

“青……哼!” 阴鸷汉子最终只是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侧开了壮硕的身体,让开了通往石屋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的路,语气生硬:“进去吧!老规矩,别闹事!你那破冰柜……离赌桌远点!”

白泽收回手,沉默地拖着冰棺,在身后愈发密集的围观目光和窃窃私语中,挤进了那扇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木门。

“蝼蚁!你手里那点破烂光,似乎有点用处?” 万劫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和……贪婪?它似乎也感应到了那两个大汉态度的微妙变化。

白泽没有理会。石屋内的景象扑面而来——浑浊的空气几乎凝成实质,劣质油脂灯散发着昏暗摇曳的光,混合着浓烈的汗臭、烟味和一种矿石粉尘特有的呛人气味。屋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粗糙无比的石台,上面凌乱地堆放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包裹着厚厚风化皮壳的原石,大的如磨盘,小的不过拳头。这便是“石眼刘”的赌石坊——废矿黑市里无数矿奴和亡命徒试图一夜翻身,却往往倾家荡产的销金窟。

石台周围挤满了人,大多是衣衫褴褛的矿奴,也有几个穿着略好、眼神却更加油滑的掮客或商人。他们围着一张张简陋的木桌,或屏息凝神,或捶胸顿足,或双眼赤红地押上自己最后的几颗灵砂、一块干粮,甚至一件破旧的衣物。

“垮!又垮了!妈的,最后一块灵砂啊!”

“哈哈!出绿了!出绿了!虽然只有指甲盖大,是块杂玉!回本了!老子回本了!”

“刘爷!再给我赊一块!下一块肯定出货!我拿我下个月的矿份抵!”

喧嚣、狂热、绝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而在石台后方,一张相对宽大、铺着油腻兽皮的藤椅上,斜倚着一个身影。

那便是石眼刘。

他约莫四五十岁年纪,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干瘦,穿着一件半旧的、勉强算得上体面的绸布褂子,只是袖口和前襟沾满了油渍和矿石粉末。一张脸平平无奇,扔进人堆里毫不起眼,唯独那双眼睛,细小,却异常明亮,如同淬了油的玻璃珠,滴溜溜地转动着,闪烁着精明、算计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他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水滑的黑色石球,发出“咔哒、咔哒”规律而令人烦躁的轻响,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仿佛刻在脸上的笑意,看着石台周围上演的一幕幕悲喜剧。

白泽拖着冰棺进来,巨大的体积和那无法完全掩盖的寒气,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靠!那冰疙瘩又来了!”

“阴魂不散!上次冻得老子差点输掉裤子!”

“刘爷!快把这瘟神赶出去!他那冰柜一放,手都冻僵了还怎么挑石头?”

人群纷纷避让,对着白泽和他身后的冰棺指指点点,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石眼刘那双油亮的眼睛也转了过来,落在了白泽身上,然后是他身后那巨大的、被破麻布覆盖的冰棺轮廓。他手中的石球转动停顿了一瞬,那刻板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丝,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抹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警惕。他显然也看到了门口发生的一幕。

“哟,这不是小泽兄弟吗?” 石眼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压过了场中的嘈杂,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他脸上堆起那副职业化的笑容,热情得虚假。“稀客稀客!怎么,上次没玩尽兴?这次带这么大个‘宝贝’来,是想给哥哥我压压场子,还是……想再试试手气?” 他故意在“宝贝”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引得周围一片哄笑。

白泽将冰棺拖到石屋最靠墙、最不碍事的角落。冰棺底座接触地面的瞬间,地面立刻蔓延开一小片白霜,周围的温度骤降。他转过身,无视了那些嘲笑的目光,径直走到石台前。他的目光没有在那些大小不一、皮壳各异的原石上过多停留,仿佛对这些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石头毫无兴趣。

他抬起右手,再次摊开掌心,露出那枚青蚨钱烙印,声音嘶哑而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赊账。”

“十块。”

“边角料。”

言简意赅,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沸腾的油锅!

整个石屋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

“噗!哈哈哈!赊账?十块?还边角料?这小子疯了还是冻傻了?”

“上次输得还不够惨?连开十块废料,创下咱们黑市十年不遇的纪录!还想再来一次?”

“刘爷!赊给他!让他再创辉煌!给大伙儿助助兴!”

“就是!刘爷大方点!看他那冰柜能抵几块石头钱?”

嘲笑声、起哄声、幸灾乐祸声此起彼伏。

石眼刘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那双油亮的眼睛眯了起来,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他上下打量着白泽,目光尤其在白泽摊开的、带着青蚨钱烙印的右手掌心停留了片刻。那烙印上微弱闪烁的青芒,似乎让他眼角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赊账啊……” 石眼刘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手中的石球重新“咔哒、咔哒”地转动起来,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小泽兄弟,咱们场子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赊账……不是不行。可你这……拿什么抵押呢?”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飘向角落那散发着寒气的巨大冰棺。

“就你那口破冰柜?寒气倒是不小,可当柴烧都嫌冻手啊!” 一个尖嘴猴腮的掮客立刻帮腔,引起一片附和的笑声。

“蝼蚁!让本座烧了这群聒噪的爬虫!” 万劫在识海中咆哮,白泽体内沉寂的龙魂力量被这嘈杂的环境和石眼刘的轻视刺激得微微躁动,一丝硫磺的灼热气息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让他周围的空气温度诡异地回升了一点,抵消了部分冰棺的寒气。

白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灼痛和万劫的躁动。他收回摊开的手,目光平静地迎向石眼刘那审视的眼神,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命。”

“赌赢,还你双倍。”

“赌输……冰棺归你。”

“我……也归你。”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其缓慢,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石台上,让周围的哄笑声瞬间消失了大半。

拿命赌?还搭上那口邪门的冰棺?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惊疑不定地在白泽、冰棺和石眼刘之间来回扫视。角落那口冰棺散发出的寒气似乎更重了几分。

石眼刘转动石球的手也停了下来。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那双细小的眼睛精光四射,死死盯着白泽,仿佛要穿透他污秽的外表,看清他灵魂深处的虚实。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息之后。

“咔哒。” 石球清脆的碰撞声打破了死寂。

石眼刘的脸上,那刻板的笑容如同变戏法般重新堆砌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加“热情洋溢”。

“好!痛快!小泽兄弟果然是性情中人!”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得像是要宣布什么大喜事。“刘哥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爽快人打交道!不就是十块边角料嘛!值几个灵砂?赌了!”

他一挥手,对着旁边一个伙计吆喝道:“愣着干什么?去!把西边墙角那堆没人要的‘废料王’给这位小泽兄弟搬十块过来!让咱们兄弟好好开开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石眼’!”

伙计应了一声,脸上带着憋不住的笑意,小跑着冲向石屋西侧角落。那里果然堆着一小堆灰扑扑、形状歪瓜裂枣、皮壳粗糙丑陋到极致的原石,个头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人头大小,最小的只有拳头大,一看就是被无数人翻检过、彻底判了死刑的垃圾。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这次是带着兴奋的哗然。

“废料王?刘爷可真够‘大方’啊!”

“哈哈!那堆石头放那儿三年了!狗都不啃!”

“这下有好戏看了!‘冰柜哥’要挑战‘废料王’!十连绝世大垮预定!”

“开盘了开盘了!赌他第几块石头把自己输出去!”

在无数道或戏谑、或怜悯、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聚焦下,十块灰扑扑、毫无卖相的“废料王”被随意地丢在了白泽面前的地面上,溅起一小片灰尘。

白泽面无表情地蹲下身,冰棺散发的寒气让靠近地面的空气都凝结出细小的冰晶。他伸出右手,没有犹豫,直接按在了第一块、也是最大的一块人头大小的丑陋原石上。

掌心紧贴粗糙冰冷的皮壳。

“蝼蚁!集中意念!将你的感知……不,将你的‘视线’延伸进去!本座的龙瞳,能看穿这世间一切虚妄!” 万劫的声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和迫不及待,它在白泽识海中咆哮,一股灼热的、带着硫磺气息的意念洪流强行灌入白泽的感知!

嗡!

白泽感觉自己的“视线”仿佛被强行撕裂、拉伸!一股灼热的剧痛从眼球深处传来,视野瞬间变得一片赤红!在那片赤红的视野中,眼前粗糙的石头皮壳如同燃烧的纸片般迅速“融化”、“剥落”!

石头的内部结构清晰地呈现出来——灰白、干涩、如同风化多年的石灰岩,只有几缕比头发丝还细的、黯淡无光的黑色石纹,如同枯死的树枝般杂乱地分布着。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没有灵气的痕迹。这甚至不能称之为矿石,就是一块彻头彻尾的顽石!

“垮。” 白泽收回手,声音嘶哑,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切!还用你说!”

“废料王嘛!正常!”

“第一块而已,热热身!” 周围的哄笑声再次响起。

石眼刘靠在藤椅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手中的石球转得更加轻快。

白泽的手按上了第二块石头,一块拳头大小、布满蜂窝状孔洞的原石。

赤红视野再次穿透——内部依旧是灰白死寂,那些孔洞甚至贯穿了整个石心,里面填满了泥沙。

“垮。”

第三块,一块扁平如瓦片的石头。

赤红视野下——结构松散,布满细密的裂纹,中心只有一丁点黄豆大小的、浑浊的黄色斑点,毫无价值。

“垮。”

第四块……

“垮。”

第五块……

“垮。”

速度越来越快。白泽的手只是飞快地在每一块石头上按一下,停留不过一息,便立刻收回,吐出那个冰冷的“垮”字。动作机械,眼神空洞,仿佛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

“废物!都是废物!这堆垃圾连给本座垫脚都不配!” 万劫在识海中暴躁地咆哮,它期待的能量、期待的复仇燃料,在这些废料中一无所获,让它极度失望和愤怒。每一次催动龙瞳,都消耗着它和白泽本就不多的力量,更牵动着白泽体内脆弱的平衡,带来阵阵灼痛。

周围的哄笑声从一开始的兴奋,渐渐变成了麻木,甚至有些无聊。

“垮垮垮……这小子就会说这个字吗?”

“没意思,还以为他能整出点啥新花样。”

“就是,这废料王能出东西才是见鬼了!”

“刘爷,要不让他赶紧开完滚蛋吧?占着地方呢!”

石眼刘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一些,眼神中那丝看好戏的兴致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他转动石球的速度慢了下来,目光落在白泽那始终平静无波的脸上,又扫过他按在石头上的、带着青蚨烙印的右手。

第六块石头被白泽拿起。这是一块形状不规则、表面坑坑洼洼、颜色暗沉如铁锈的原石。

赤红视野穿透——

依旧是灰白死寂的内部!但在那灰白的中心,极其隐蔽的角落,似乎……有一点点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绿色?那绿色太微弱了,如同风中的烛火,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而且被一层厚厚的、浑浊的灰色石质严密包裹着,透不出一丝气息。如果不是万劫龙瞳的极致洞察力,根本不可能发现!

“等等!” 万劫的咆哮瞬间变成了惊疑和一丝……贪婪?“蝼蚁!左下角!那里!有东西!很微弱!但……是活的!有能量!”

白泽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按照万劫的指引,意念集中在那点微不可查的黯淡绿芒上。灼热的龙瞳视线试图穿透那层厚厚的灰色包裹……

就在这时!

“慢着!”

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是那个一直跟在石眼刘身边的尖嘴猴腮掮客!他不知何时凑到了石台边,指着白泽手中那块毫不起眼的铁锈色石头,脸上堆着假笑,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

“这块石头……看着有点眼熟啊?刘爷,这块好像不是废料堆里的吧?是不是伙计搬错了?”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朝着石眼刘使了个眼色。

石眼刘手中的石球猛地一顿!他那双油亮的眼睛瞬间锐利起来,如同鹰隼般死死盯住白泽手中那块石头,又迅速扫了一眼那尖嘴掮客。

“哦?是吗?” 石眼刘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热情”,他站起身,踱步过来,装模作样地打量着那块石头。“啧,老王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眼熟?这块……看着像是南边老坑出来的料子?虽然皮相差点,但说不定有点门道?”

他摸着下巴,仿佛在认真思考,然后“恍然大悟”般一拍手:“哎呀!肯定是伙计毛手毛脚搬错了!对不住啊小泽兄弟!这堆废料王里混进了点‘好东西’,按规矩,这种‘错拿’的石头,可不能按边角料的价算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笑眯眯地看着白泽:“三颗下品灵石!小泽兄弟要是还想要这块,得补上差价!不然……就只能换一块了。”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剩下的几块更加丑陋的石头。

“无耻!”

“太不要脸了!明显是看人家可能摸到点门道就坐地起价!”

“就是!刚才还说是废料王堆里的,现在又变卦了!”

人群里响起几声微弱的、带着不忿的嘀咕,但立刻被石眼刘冷冷扫过的目光压了下去。石眼刘在黑市积威已久,没人敢真正触他霉头。

“卑鄙的爬虫!杀了他!抢过来!” 万劫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在白泽识海中掀起熔岩风暴!它感受到了那点绿芒中蕴含的一丝生机能量,虽然微弱,却极其精纯!这对急需能量补充的它和白泽来说,不啻于沙漠中的甘泉!眼看要被夺走,它怎能不怒?

白泽体内沉寂的龙魂力量被万劫的怒火引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股灼热狂暴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逸散出来,周围的空气温度陡然升高,甚至将冰棺散发的寒气都逼退了几分!他按在石头上的右手,皮肤下赤红色的龙炎脉络猛地凸起、跳动!

石眼刘和他身边的尖嘴掮客脸色同时一变!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突如其来的、充满毁灭性的恐怖威压!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他们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白泽低着头,额前的乱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强行压制体内即将失控的龙魂力量!每一次压制,都带来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喉咙深处那点灼热感也在疯狂跳动,似乎在警告他。

三颗下品灵石?他现在连一颗灵砂都没有!

放弃?让石眼刘得逞?他咽不下这口气!

硬抢?以他现在残破的身体和万劫那极不稳定的力量,面对石眼刘和他手下的打手,还有这满屋子的人……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可能暴露冰棺的秘密!

两难的抉择如同冰冷的绞索,勒紧了他的脖子。

“蝼蚁!你在犹豫什么?!区区三颗灵石!抢过来!本座……” 万劫的咆哮充满了不耐。

就在这时,白泽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按在石头上的右手掌心。那枚青蚨钱烙印中心,那点米粒大小的青芒,正散发着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温润光芒。这光芒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他体内翻腾的龙魂力量稍稍平复了一丝。

冰棺……瑶光……“分期付”……

一个极其荒诞、却又带着一丝黑色幽默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

他猛地抬起头,污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隐藏在乱发下的眼睛,亮得惊人,直直地看向石眼刘,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平静:

“赊。”

“差价……记冰棺账上。”

“利息……按……黑市最高。”

石屋内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泽,然后又看看角落里那口散发着寒气的巨大冰棺,最后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石眼刘那张表情彻底凝固的脸上。

赊……赊账?把差价记在冰棺的账上?还按黑市最高利息?

这操作……简直突破了黑市无耻的下限!却又带着一种让人啼笑皆非的……天才?

石眼刘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那刻板的笑容彻底碎裂了,露出了底下阴沉的本色。他死死盯着白泽,又看了看那块铁锈色的石头,眼神变幻莫测。他显然也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那块石头里确实有点东西,但价值不明,三颗下品灵石已经是狮子大开口。现在对方直接把皮球踢了回来,还搭上了那口邪门的冰棺……这账,怎么算?

最终,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石眼刘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他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脸色铁青。这声“好”,不是同意,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憋屈。他挥了挥手,示意白泽继续,自己则重重坐回藤椅,手中的石球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白泽不再理会周围死寂中夹杂的诡异目光,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石头上。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将万劫的咆哮和身体的剧痛压下去,灼热的龙瞳视线再次凝聚,刺向石头内部那点微弱的绿芒!

穿透!再穿透!

那层厚厚的、浑浊的灰色石质在龙瞳的极致洞察下,如同迷雾般缓缓散开……

绿芒越来越清晰……

然后……

熄灭了。

那并非真正的灵玉,而是一小块极其罕见的、蕴含着一丝微弱木属性生机的……苔藓化石!在亿万年的地质变迁中被封存在岩石核心,早已失去了所有活性,只剩下一点毫无价值的、象征生命曾经存在过的印记!

“啊——!!” 万劫在识海中发出愤怒到极致的、如同被戏耍的狂吼!“该死的!该死的!一块烂苔藓!本座要撕碎这群爬虫!!”

狂暴的龙魂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瞬间冲破了白泽的压制!赤红色的毁灭气息如同火焰般从他身上腾起!他脚下的地面瞬间被灼烧出焦黑的痕迹!

“噗!” 白泽身体剧震,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猛地喷在了手中的石头上!滚烫的血液瞬间被石头吸收,只留下暗红的印记。他踉跄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体内冰火冲突再次爆发,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垮……” 他死死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带着血腥味。

“哈哈哈!垮得好!”

“烂苔藓!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三颗灵石买块烂苔藓!冰柜哥,你这账记得值啊!”

“刘爷!这利息您可得好好算算!”

巨大的哄笑声和幸灾乐祸的嘲讽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白泽淹没。石眼刘看着白泽吐血的样子,看着他手中那块沾染了血迹、内部空空如也的石头,脸上的铁青之色终于褪去,重新堆满了那令人作呕的“热情”笑容,甚至带着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

“杀!杀!杀光他们!蝼蚁!你还在等什么!!” 万劫的咆哮充满了毁灭的癫狂,它被彻底激怒了,被一块苔藓化石戏耍的耻辱让它只想焚尽眼前的一切!

白泽的身体在万劫的怒火和自身的剧痛中剧烈颤抖,赤红的龙炎在他皮肤下疯狂窜动,随时可能失控爆发!冰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毁灭性的气息,散发的寒气骤然加剧,整个石屋的温度在冰火两重天的对冲下变得诡异无比!

就在这千钧一发、白泽的意识即将被万劫的怒火吞噬的瞬间——

“嗡……”

掌心深处,那枚青蚨钱烙印中心,那点微弱的青芒,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一股清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韧意志,如同潺潺溪流,瞬间涌入白泽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识海!

这清流并非压制万劫的力量,而是如同最坚韧的堤坝,温柔却牢固地将万劫那毁灭性的怒火暂时“隔离”开来!同时,一股清晰的、带着某种规则韵律的意念,直接在白泽的意识中响起,并非声音,而是如同烙印般的信息流:

【契约警示:抵押物(冰棺)价值波动!过度损耗将触发强制回收!请债务人谨慎评估风险!】

冰棺!强制回收!

这冰冷的警示如同当头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白泽心中被万劫引燃的毁灭冲动!

他不能失控!他不能失去冰棺!那里面……有瑶光!有他仅存的执念!

“呃……嗬……” 白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猛地闭上眼,用尽全部意志去对抗万劫的怒火,去感受掌心那青芒传递来的清凉!那清凉的气息顺着他的手臂蔓延,所过之处,狂暴的龙魂力量虽然依旧躁动不安,却如同被套上了缰绳的烈马,被强行安抚、约束!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乱发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石眼刘那得意的笑脸,然后,目光冰冷地扫过地上仅剩的三块“废料王”。

“继续。” 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带着血腥和冰碴的味道。

石眼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似乎没料到对方在吐血之后还能站起来,而且眼神……似乎更加冰冷,更加……危险?但他很快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姿态,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白泽不再看任何人。他蹲下身,无视了第七块和第八块更加丑陋的原石,直接将手按在了第九块石头上。

这是一块最小的“废料王”,只有成年人拳头大小,形状歪歪扭扭,通体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黑色,表面布满坑洼和划痕,就像一块在矿渣堆里滚了千百年的煤核。在无数双或嘲讽、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这块石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此……绝望。

“垃圾!又是垃圾!本座不看了!” 万劫在识海中发出厌恶的咆哮,它已经被之前的失望和愤怒耗尽了对这些废料的最后一点耐心,此刻只想毁灭。“快点结束这无聊的把戏!本座要……”

白泽没有理会万劫的狂躁。他闭上眼,强行屏蔽掉外界所有的喧嚣和体内的剧痛,将仅存的一丝意念和那被青芒约束、勉强可用的龙魂力量,全部凝聚在掌心,凝聚在龙瞳的视线之上!

嗡!

灼热的、带着穿透性的意念,如同烧红的探针,狠狠刺入那块死气沉沉的灰黑色原石!

赤红的视野瞬间覆盖!

穿透粗糙丑陋的表皮!

穿透内部灰白、毫无生机的石质结构!

层层深入……

死寂!依旧是死寂!

就在那灼热的视线即将穿透整个石心,彻底宣告这块石头死刑的刹那——

“咦?!”

万劫那充满毁灭意味的咆哮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度惊疑、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轻咦!

在那灰黑色石核的最中心,最深处,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完全掩盖的点上,龙瞳那焚灭虚妄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内敛、却无比坚韧的……青金色光芒!

那光芒太微弱了,如同浩瀚沙海中的一粒金砂!但它散发出的气息,却让万劫瞬间失声!那是一种……古老!尊贵!带着一种被岁月尘封、却依旧不屈的凛冽锋芒!这气息……甚至隐隐与白泽掌心那青蚨钱烙印的气息,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更重要的是,这青金光点内部,似乎还包裹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如同凝固火焰般的……“辣”意?虽然微弱到了极致,却让万劫那狂暴的龙魂都感到了一丝本能的……悸动?

“蝼蚁!切开它!快!切开它!” 万劫的声音瞬间从暴怒变成了急切的催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贪婪?“这感觉……不对!很不对!快切开!本座要看清那是什么!”

白泽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感受到了万劫语气中的异样!那绝非对普通灵物的贪婪!他猛地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手中这块毫不起眼的灰黑色“煤核”!

“开……这块!”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将石头递向旁边负责切石的、膀大腰圆的伙计。

伙计愣了一下,看着这块最小的、最丑的石头,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但还是接了过去,随意地放在了切石机那沾满石粉的简陋平台上。

“嗤——!”

刺耳的切割声响起,砂轮高速旋转着,轻易地切入那层灰黑色的死寂皮壳,石粉飞溅。

第一刀,切掉了四分之一。

露出的切面——灰白,死寂,毫无光泽。典型的废料。

“垮!”

“意料之中!”

“赶紧的!切完最后一块好收工!”

人群发出毫无意外的嘘声。石眼刘嘴角勾起胜利者的弧度。

伙计撇撇嘴,调整了一下石头角度,第二刀,对着剩下的部分,再次切下!

砂轮切入更深!

石粉弥漫!

当切割声停止,伙计拿起被切下的另一小半石头,露出新的切面时——

“嘶——!”

整个石屋,瞬间响起了一片整齐的倒吸冷气声!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见那新露出的切面上,不再是灰白死寂的石质!

在灰白石质的中心,赫然镶嵌着一块……不,应该说是一小块碎片!

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玉佩碎片!

碎片本身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如同初春嫩芽般的青玉色泽,质地纯净得毫无瑕疵,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最精纯的生机。但更令人震撼的是,在这块小小的青玉碎片之上,用极其古老、极其精湛的工艺,浮雕着半条……螭龙!

那螭龙虽只有半截身躯,甚至龙首都不完整,但依旧栩栩如生!龙身矫健流畅,鳞片细密如生,充满了力量与威严!它怒目圆睁,龙口微张,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咆哮!一股跨越了无尽岁月的、古老、尊贵、不屈的凛冽气息,从那半截螭龙身上扑面而来!在这块死寂的废料核心,这抹青翠欲滴的生机和这半条咆哮的螭龙,形成了震撼人心的视觉冲击!

而这还不是全部!

在螭龙那双怒睁的龙睛深处,一点极其微小、却璀璨夺目的金红色光点,如同被封印的火焰,正在其中……缓缓流转!那点光点散发出的气息,炽热、霸道、带着焚灭一切的意志,赫然与万劫的龙魂气息有着几分相似,却又更加纯粹、更加古老!正是这一点光点,让万劫感到了悸动!

螭纹玉佩!青玉为体,螭龙为形,龙睛藏火!

“这……这是……”

“寒……寒氏?!”

“不可能!寒氏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废料堆里?!”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疯狂的哗然!有人认出了那螭龙纹饰所代表的古老家族!虽然那个家族早已成为昆仑的禁忌,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但它的传说和某些标志,依旧烙印在一些人的记忆深处!

白泽如同被雷击中!他死死盯着那块青玉碎片,盯着碎片上那半条咆哮的螭龙,盯着龙睛深处那点流转的金红!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瞬间点燃,猛地从他心脏深处爆发出来!这股悸动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亲切!仿佛沉寂了十七年的血脉,在这一刻被强行唤醒!

寒氏?!

这玉佩……这气息……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得失语,目光死死黏在那块青玉碎片上时——

石屋角落,一直稳坐钓鱼台、脸上残留着惊愕的石眼刘,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用左手轻轻拂了拂自己右手的袖口,仿佛要拂去那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而,就在他拂过袖口的瞬间!

白泽的识海中,万劫那充满震惊和贪婪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带着一种发现天敌般的狂暴和难以置信:

“噬心蛊?!蝼蚁!看他的袖口!!”

与此同时,白泽那被青芒约束、却因玉佩碎片出现而再次躁动的龙瞳,在万劫的指引下,视线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穿透了石眼刘那看似普通的绸布衣袖!

在龙瞳那焚灭虚妄的赤红视野下,布料如同透明!

只见在石眼刘右手腕内侧的皮肤上,一个诡异的、由无数细微的暗红色血丝构成的复杂纹路,如同活物般……悄然蠕动了一下!

那纹路扭曲、狰狞,散发着一种阴冷、黏腻、如同无数细小毒虫在皮下爬行的邪恶气息!与白泽记忆中,白惊鸿丹房中那把剥骨刀柄上缠绕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纹路——噬心蛊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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