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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墟的黑市,向来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是秩序触不及的深渊。它藏在主山脉巨大阴影的褶皱里,像一条盘踞在阴暗处的毒蛇,吞吐着贪婪与欲望的气息。这里的空气浑浊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永远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劣质丹药的刺鼻甜腻、腐烂灵草根茎的土腥味、地下暗河涌上来的湿冷霉味,还有无数修士身上散发的、因常年挣扎而浸透骨子里的汗馊与戾气。

声音更是鼎沸嘈杂,如同滚开的油锅。嘶哑的叫卖声、锱铢必较的争吵声、法器碰撞的刺耳刮擦、角落里时不时爆发的、被迅速压下的打斗闷响……所有声音在这里被压缩、扭曲、放大,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冲击着每一个闯入者的耳膜和神经。

“瞧一瞧看一看呐!上古遗迹刚刨出来的法宝残片!道韵尚存,机缘无价!错过悔三生!”

“独家秘制‘三转龙虎丹’,一颗下去,筑基瓶颈说破就破!童叟无欺,假一赔命!”

“祖传秘境藏宝图!货真价实!指条明路,富贵就在眼前!”

一个干瘦如柴、眼珠浑浊的老头,摊位上摆着几块黯淡无光、布满可疑污垢的金属片,扯着破锣嗓子,唾沫横飞。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面前铺着张画得歪歪扭扭、墨迹都未干透的兽皮,拍得砰砰响,赌咒发誓那是某位飞升大能洞府的路线图。更远处,兜售丹药的修士眼神闪烁,手里那几颗颜色妖艳的“龙虎丹”,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金属锈味。

贪婪、欺诈、绝望、侥幸……各种情绪如同实质的瘴气,在这片不见天日的空间里弥漫、发酵,织成一张无形而黏腻的网。

在这片混乱的浊流中,一道身影悄然滑入。他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灰色麻布短衫,沾满了尘土和几处不起眼的油渍,身形不高不矮,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那张脸更是平凡得如同河滩上随手抓起的一把砂砾,五官没有任何记忆点,眼神也刻意收敛了所有锋芒,只剩下一种底层修士特有的、被生活磋磨后的麻木与谨慎。

这正是白泽。此刻的他,完美地融入这黑市的背景色里,像一滴水汇入了污浊的河流。唯有背上那具被粗布严密包裹、形状狭长的物件,透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沉重与冷硬——那是万载玄冰棺,瑶光沉睡的囚笼与堡垒。

他的目标明确,脚步看似随意地随着人流移动,实则精准地避开了几处明显是陷阱的摊位和几个眼神不善的盯梢者。耳中,万劫那标志性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桀骜声音正喋喋不休。

“啧啧,看看这地方,比本座当年待的九幽粪坑还臭不可闻!瞧瞧那卖假图的蠢货,画的什么玩意儿?蚯蚓爬出来的痕迹都比他那‘藏宝图’有章法!还有那‘龙虎丹’,哈!本座敢打赌,吃下去别说破瓶颈,不当场肠穿肚烂都算他祖坟冒青烟!”

白泽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在意识深处冷冷回应:“闭嘴。你的龙魂波动要是引来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昆仑执法队,今天的‘货’就黄了。”

“哼!小菜鸡,敢威胁你龙爷?”万劫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被冒犯的恼怒,“要不是为了你棺材里那个小丫头片子,本座才懒得管这些破烂事!这破地方的气息,简直玷污本座高贵的龙魂!一股子……嗯?”

万劫的抱怨戛然而止,发出一声带着惊疑的低哼。

几乎同时,白泽的脚步也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感应,如同最细的冰针,刺入了他背部的皮肤,穿透粗布,直接触动了与他神魂相连的玄冰棺。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震颤,带着冰封万载的寒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鸣?

是冰棺本身在“嗡鸣”!这感觉极其短暂,稍纵即逝,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白泽的心底漾开冰冷的涟漪。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背负冰棺的姿势,粗糙的麻布摩擦着棺体,指尖悄然拂过布面下冰冷的棱角,试图安抚那突如其来的悸动。瑶光残魂沉寂依旧,这嗡鸣并非源自她。

那是什么?他锐利的目光穿透人群的缝隙,如同出鞘的利刃,无声地扫视着周围。

“感觉到了?”万劫的声音沉了下来,少了戏谑,多了几分凝重,“有点意思。那破棺材刚才抖了一下,虽然轻微,但瞒不过本座。这鬼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哭’?”

“哭?”白泽心中默念,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冰棺嗡鸣,万劫感知到“哭声”……这绝非寻常。

就在这时,一股更加喧嚣、更加狂热的声浪,猛地从前方的某个区域爆发出来,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瞬间压过了黑市其他角落的所有噪音。

“仙骨!是寒氏仙骨碎片!”

“老天爷!真是传说中的东西?这黑市还有这种宝贝?”

“让开!都让开!前面的道友,借过借过!老子倾家荡产也要赌一把!”

人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叫嚷声、推搡声、被踩到脚的痛骂声交织在一起,场面瞬间混乱到了极点。那股狂热的气浪,几乎要将黑市污浊的顶棚掀翻。

白泽的身体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他收敛心神,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穿透重重攒动的人头和挥舞的手臂,望向那骚乱的中心。

前方不远处,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被围得水泄不通。高台之上,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汉子,像一尊铁塔般矗立着。他穿着一件紧绷的、不知名兽皮鞣制的坎肩,裸露出的两条臂膀肌肉虬结,布满狰狞的伤疤,彰显着力量与凶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那张狰狞的青铜鬼面具,只露出两束贪婪而精明的目光,在面具孔洞后灼灼燃烧。

他身前一张巨大的黑檀木桌,桌面上没有其他杂货,只有一样东西——数十个大小、形状、材质都一模一样的漆黑木盒!这些木盒约莫巴掌大,表面刻满了扭曲繁复、散发着微弱晦暗波动的符纹,显然是一种强力的隔绝禁制,将盒内之物封得严严实实。

“都他娘的给老子听好了!”鬼面大汉猛地一拍桌子,声如洪钟,震得台下的喧嚣都为之一静。“昆仑寒氏!知道吗?万年前就他娘的灰飞烟灭的昆仑寒氏!他们嫡系血脉里藏着的那点‘仙骨’根脚,甭管真假,沾点边都是天大的机缘!今天,老子这里,就有那么一丁点‘真东西’!”

他刻意拖长了“真东西”三个字的音调,充满了蛊惑。他随手抄起一个离他最近的漆黑木盒,高高举起,如同展示稀世珍宝。

“看见没?仙骨盲盒!里面装着的,就是货真价实的寒氏仙骨碎片!甭管大小,指甲盖那么一丁点,都够你脱胎换骨,参悟大道!老子只问一句,赌不赌?!”

“赌!必须赌!”

“多少灵石一个?快开价!”

“先给我来十个!老子今天要撞大运!”

台下的回应如同山呼海啸,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漆黑木盒,闪烁着近乎疯狂的贪婪红光。灵石袋碰撞的哗啦声此起彼伏,修士们像打了鸡血,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白泽站在汹涌人潮的外围,身形稳如磐石,任凭推挤也纹丝不动。他平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深得如同古井寒潭,倒映着高台上那鬼面大汉和他手中漆黑的木盒,以及台下无数张被欲望扭曲的脸孔。

寒氏仙骨碎片?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无声无息地从他脊椎深处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全身的血液冻结。那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灵魂最深处被剥夺、被践踏的烙印!

仙骨……那是他生来拥有,却被白惊鸿生生剜走的根骨!是寒氏血脉的证明,更是他前半生所有苦难的源头!

如今,在这污浊不堪的黑市,他失去的根骨,竟然被人当作“盲盒”里的廉价赌注,供这些贪婪的鬣狗哄抢?!

胸腔里,仿佛有冰冷的岩浆在奔流,在咆哮,带着焚毁一切的暴虐冲动。背上的冰棺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剧烈波动的情绪,那股微弱却清晰的悲鸣震颤再次传来,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冰冷,如同濒死生灵的呜咽。

“呵……”万劫在他识海中发出一声充满无尽讽刺与暴戾的嗤笑,那笑声仿佛来自九幽深渊,带着刮骨的寒意,“听见了吗,小菜鸡?你身上掉下来的‘渣滓’,正被这群蝼蚁当宝贝抢呢!寒氏的血,寒氏的骨,成了赌桌上的骰子!哈!昆仑仙族?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鬣狗!烧!就该一把火烧个干净!”

白泽的指关节在袖中捏得咯咯作响,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股疼痛,如同冰冷的锚,死死拽住了他即将被焚世怒火吞噬的理智。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黑市污浊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铁锈和腐朽的味道。

烧?一把火烧光?不,太便宜他们了。

他眼中翻腾的熔岩和龙影被强行压下,重新归于死水般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比深渊更可怕的冰冷。他需要确认,盒子里到底是什么。是真正沾染了他血脉气息的碎骨?还是……一场彻头彻尾、利用寒氏最后一点血泪进行的卑劣骗局?

他动了。平凡无奇的身影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在狂热拥挤的人潮中不可思议地穿梭。没有剧烈的碰撞,没有蛮力的推搡,他只是巧妙地利用人群移动的间隙和力量,身体以最小的幅度做着最有效的挪移,几个呼吸间,竟已无声无息地挤到了高台的最前方,距离那鬼面大汉和满桌的漆黑木盒,仅几步之遥。

这个位置极佳,能清晰地看到鬼面大汉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他身上任何异常的痕迹。白泽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法器,瞬间锁定了对方。

鬼面大汉似乎感受到了这道不同寻常的注视,青铜面具后的眼睛猛地扫了过来。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凶狠、狡诈,充满了对财富的贪婪,但在那贪婪的底层,却隐隐透着一丝被什么东西操控着的、不易察觉的僵直和空洞。尤其当他的目光扫过白泽背上那具被粗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时,那空洞感似乎加深了一瞬。

白泽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大汉粗壮右手的手腕内侧。那里,兽皮坎肩的袖口因为方才拍桌的动作而微微上缩,露出了一小片皮肤。

皮肤上,赫然浮现着几道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暗红色纹路!

那纹路扭曲盘绕,隐隐构成一个狰狞的虫形图案——噬心蛊!

白泽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果然!这并非简单的黑市骗局!白氏的手,或者说,那潜藏在白氏背后、操控着噬心蛊的阴影,已经伸到了这里!这所谓的“仙骨盲盒”,是饵,是陷阱,更是对寒氏血脉最恶毒的亵渎和利用!

“看什么看?!”鬼面大汉被白泽盯得极不舒服,那眼神让他心底莫名发毛,仿佛被扒光了衣服丢在冰天雪地里。他凶神恶煞地朝白泽吼了一嗓子,试图用音量掩盖那丝不安,“要赌就掏灵石!不赌就滚蛋!别他娘的挡着后面发财!”

白泽没有理会他的咆哮,目光平静地扫过桌上那些一模一样的漆黑木盒。它们整齐地排列着,像一群沉默的、等待着被开启的潘多拉魔盒。他的灵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声无息地蔓延过去,试图穿透那层散发着晦暗波动的隔绝禁制。

然而,那符纹的隔绝之力异常强大,如同厚重的迷雾,将盒内的一切气息封锁得滴水不漏。即便是他融合了孽龙之力后变得异常敏锐的灵觉,也只能捕捉到一片混沌的死寂。

就在这时,背上紧贴着的冰棺,那股悲鸣般的震颤又来了!这一次,不再是指向所有木盒,而是极其明确地、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哀恸,指向了靠近白泽左手边、桌上边缘处的一个木盒!那嗡鸣虽轻,却带着一种源自本源的共鸣与刺痛!

“嗡……”

冰棺的震颤直接作用于白泽的神魂。他瞳孔深处一点熔金之色倏然闪过。那个盒子!冰棺感应到的“哭声”,就来自那个盒子!

“嘿!又是个想白嫖感应的穷鬼!”鬼面大汉显然也注意到了白泽刚才那片刻的探查,更加不耐,面具下的嘴角扯出一个鄙夷的弧度,“少他娘做梦了!这封灵符可是出自‘鬼手符王’,元婴大能来了也休想窥探!要赌就爽快掏灵石!五百上品灵石一个盒子,童叟无欺,买定离手!开出来是仙骨碎片还是破石头,全看你小子的造化!”

五百上品灵石!这个价格报出来,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五百上品灵石,足以让一个小型修真家族伤筋动骨,在这里却只是一个赌运气的机会。狂热的气氛被这高昂的价格泼了一盆冷水,瞬间降温不少,许多人脸上露出了犹豫和肉痛的神色。

白泽面无表情,仿佛没听到这个足以让普通修士倾家荡产的数字。他目光扫过那个被冰棺锁定的木盒,又看了看旁边一个。在鬼面大汉和台下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缓缓抬起手,动作平稳地从自己那件毫不起眼的灰色麻布短衫内里,掏出了两个沉甸甸的袋子。

袋子口微微敞开,顿时,浓郁精纯、几乎要化为实质雾气的灵气汹涌而出!那光芒璀璨夺目,瞬间照亮了周围几张贪婪而震惊的脸。整整一千枚上品灵石,堆叠在一起,散发着令人心醉神迷的宝光!

“嘶——”

“一千!整整一千上品灵石!”

“这…这小子什么来头?穿得破破烂烂,出手这么阔绰?”

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惊呼和议论。鬼面大汉面具后的眼睛也猛地一亮,贪婪之色几乎要溢出来。他死死盯着那两个灵石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白泽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平静地将两个袋子放在黑檀木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伸手指了指,目标明确——一个是冰棺强烈感应的那个边缘盒子,另一个则是紧挨着它的、看起来毫无区别的盒子。

“这两个。”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爽快!”鬼面大汉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里充满了兴奋。他一把抓过那两个灵石袋,掂量了一下,迅速塞进自己腰间的储物囊,动作快得生怕白泽反悔。随即,他双手如电,精准地抓起了白泽指定的那两个漆黑木盒。

“诸位道友!都瞧仔细了!”鬼面大汉高举木盒,声音洪亮,充满了煽动性,“看看这位道友,何等气魄!一千上品灵石,眼都不眨!这份胆识,这份豪情,活该他撞大运!现在,开——盒——!”

“开盒!开盒!开盒!”人群被再次点燃,狂热的呼喊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鬼面大汉手中的两个木盒上。紧张、期待、嫉妒、贪婪……各种情绪在空气中激烈碰撞。

鬼面大汉深吸一口气,双手猛地用力一撕!

“嗤啦——!”

覆盖在木盒表面的、那些散发着晦暗波动的扭曲符箓,如同脆弱的枯叶般被瞬间撕裂,化作点点黯淡的灵光消散在空中。隔绝禁制,破了!

第一个木盒被粗暴地打开。没有想象中仙骨碎片应有的霞光瑞霭,也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异象。盒子里面,只有一块鸽子蛋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灰白色“石头”。它表面粗糙,毫无光泽,甚至带着几道难看的裂纹,静静地躺在黑色的绒布垫子上,如同路边的顽石,死气沉沉。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石头?五百上品灵石就开出来一块破石头?”

“哈哈哈,亏大发了!”

“嘘!小声点,还有一个呢!”

人群瞬间爆发出失望的叹息、幸灾乐祸的嘲笑和更加急切的催促。鬼面大汉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第二个木盒——白泽感应到的那个。

盒盖掀开。

这一次,有了光!

并非什么璀璨夺目的仙光,而是一种极其微弱、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淡淡的、带着冰寒气息的幽蓝微光!微光之中,躺着一小片东西。它只有小指指甲盖的四分之一大小,薄如蝉翼,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碎裂状,通体是一种近乎半透明的、带着冰裂纹理的白,宛如最上等的羊脂美玉,却又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寂与冰冷。

正是这微弱的光和那独特的形态,让台下的喧嚣猛地一滞!

“光!有光!”

“快看!那是什么?”

“像……像块玉的碎片?”

“不对!这气息……好冷!好古老!”

“难道……真的是仙骨碎片?!”

无数道目光死死盯着那片小小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碎片,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重新燃起的贪婪火焰。

鬼面大汉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拔高变调:“看见没!看见没!老子说什么来着!仙骨!寒氏仙骨碎片!这位道友,你撞大运了!真仙骨!哈哈哈!”他得意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仿佛这碎片是他自己开出来的。

就在这万众瞩目、贪婪如沸的时刻,白泽动了。

他伸出手,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直接从打开的第二个木盒中,拈起了那片散发着幽蓝微光的“仙骨碎片”。冰凉的触感瞬间从指尖传来,顺着经络蔓延,带着一种奇异的、微弱的脉动。

然而,这脉动,与他灵魂深处那被剥夺的根骨烙印,没有产生丝毫共鸣!这冰凉,是死物的冰凉,是矿物的冰凉,而非血脉相连的悸动!

万劫在他识海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充满暴戾与不屑的咆哮:“放屁!什么狗屁仙骨!小菜鸡,你闻到了吗?昆仑寒铁!还他娘的是用阴煞地脉污浊过的下脚料!上面那点可怜巴巴的光,是强行用冰魄寒髓淬上去的!假的!假得不能再假!这群下贱的蛆虫!竟敢用这种垃圾亵渎寒氏之名!烧!现在就烧死他们!”

与此同时,白泽背上紧贴的冰棺,那股强烈的悲鸣震颤再次传来!这一次,不再是哀恸,而是变成了一种极端排斥的、近乎愤怒的剧烈嗡鸣!嗡鸣所指,正是他指尖拈着的这片“碎片”!

冰冷的怒火,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熔岩,在白泽眼底深处轰然爆发,却又被一层更厚的、更坚硬的寒冰死死封住。他脸上那层平凡麻木的伪装,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寸寸撕裂,显露出底下那属于焚天魔尊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冷酷。

他缓缓抬起手,将那片散发着虚假幽光的“碎片”举到眼前。在鬼面大汉得意洋洋的注视下,在台下无数道贪婪、嫉妒、期待的目光聚焦中,白泽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极北寒渊深处,万载不化的玄冰裂开的一道缝隙,透出的是焚尽九天的地狱之火!

“仿品。”

两个字,清晰、冰冷、毫无起伏,如同两块玄冰相互撞击发出的脆响,瞬间刺穿了所有的喧嚣。

“给一星。”

他随手一抛,那片被冰棺排斥、被万劫唾弃的昆仑寒铁伪造的碎片,在空中划过一道黯淡的弧线,“叮”的一声轻响,精准地落回了第二个打开的、空荡荡的木盒里。那声音不大,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鬼面大汉和所有围观者的心头。

死寂。

刚才还沸反盈天的黑市一角,陷入了诡异的死寂。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错愕和难以置信之中。开出了“光”,却被买家当场鉴定为假货?还轻飘飘地丢回来一句“给一星”?这简直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鬼面大汉面具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那不仅仅是被当众打脸的羞怒,更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某种力量强行催发的狂暴戾气!他手腕内侧的噬心蛊纹路,在兽皮下剧烈地蠕动起来,如同活过来的毒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恶意。

“放你娘的狗臭屁!”鬼面大汉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脚步震得高台都晃了一下。他庞大的身躯散发出凶兽般的压迫感,双目赤红,死死瞪着白泽,声音因为暴怒而嘶哑变形,带着一种非人的戾气:“哪来的野狗杂种!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污蔑老子的仙骨是假货?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想死老子成全你!”

他巨大的手掌带着呼啸的劲风,猛地朝白泽的脖子抓来!那手上筋肉虬结,青筋暴起,指甲缝里满是黑泥,显然蕴含着足以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更有一股阴冷暴戾、源自噬心蛊的煞气,随着这一抓弥漫开来,让台下靠得近的几个修士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后退。

白泽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足以捏碎他喉咙的巨爪只是拂面而来的微风。就在那蒲扇般的大手即将触碰到他脖颈皮肤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而恢弘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他背后炸响!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在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仿佛一口沉寂万年的青铜巨钟,被无形之力悍然敲响!

是冰棺!

被粗布包裹的玄冰棺,在这一刻爆发出强烈的抗拒!肉眼可见的、一圈圈淡金色的涟漪,如同水波般以白泽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

“砰!”

鬼面大汉那志在必得的一抓,狠狠撞在了这层无形的金色涟漪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有一声沉闷得让人心头发堵的撞击声。鬼面大汉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骇和痛苦!他感觉自己抓在了一堵由万载玄冰和精金熔铸而成的坚不可摧的壁垒上!一股沛然莫御、冰冷刺骨、蕴含着磅礴龙威的反震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他粗壮的手臂狠狠倒灌而回!

“呃啊——!”

凄厉的惨嚎从青铜鬼面下爆出。他那条布满伤疤、引以为傲的右臂,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反向扭曲!整个人更是如同被无形的攻城巨锤正面轰中,庞大的身躯离地倒飞,像一袋沉重的沙包,狠狠砸在他身后的黑檀木桌上!

轰隆!

坚固的黑檀木桌应声碎裂!木屑、符纸碎片、还有那些装着“仙骨盲盒”的漆黑木盒,被这股巨力震得四处飞溅!场面一片狼藉!

“噗!”鬼面大汉瘫在碎裂的木桌残骸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狰狞的青铜面具。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那条扭曲的手臂和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让他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无比。面具孔洞后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

台下的死寂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到极点的抽气声和混乱的尖叫!

“我的天!那……那是什么?”

“法器!绝对是顶级护身法器!”

“反震!那大汉起码是筑基后期体修,竟然……竟然被反震废了?!”

“快跑!点子扎手!”

人群如同炸了窝的马蜂,彻底乱了套。靠近高台的人惊恐万状地拼命向后挤,后面不明所以的人又往前涌,推搡、踩踏、咒骂声瞬间响成一片。没人再关心什么仙骨盲盒,所有人都只想离那个背着“邪门棺材”的灰衣煞星远一点!

白泽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衣角都没有被刚才的混乱波及。他平静地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瘫在废墟里、如同死狗般的鬼面大汉。方才冰棺爆发的力量远超他的预期,那层淡金色的涟漪……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封印力量!是那不断蔓延的裂纹中溢出的?还是因为感应到了这伪造“仙骨”的亵渎?

“东南……三里……”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魂音,如同冰泉滴落玉盘,带着难以言喻的虚弱和急切,直接在他识海深处响起,压过了万劫暴躁的咆哮和现场的混乱!

是瑶光!

白泽的心脏骤然一缩!

“真品……在哭……”

瑶光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

“快……”

最后一个字落下,那缕微弱的魂音便彻底沉寂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那股源自灵魂的悸动和指引,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在了白泽的感知中——东南方向,三里之外!那里,有真正属于寒氏血脉的碎片!它在哀鸣!

白泽霍然转身!那双平凡眼眸深处,熔岩与龙影再次翻腾,冰冷与炽烈交织!他不再掩饰,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弥漫开来,让周围混乱推挤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动作猛地一僵!

他没有理会这些蝼蚁。目光穿透混乱的人潮,精准地锁定黑市东南角的方向。三里!时间紧迫!

然而,就在他迈步欲走的刹那,异变再生!

“嗖!嗖!嗖!”

三道快如鬼魅的黑色身影,如同撕裂阴影的毒蛇,从三个截然不同的刁钻角度——头顶的阴暗棚顶、侧面堆积的货物阴影、以及前方混乱人群的缝隙中——骤然射出!

他们全身包裹在紧身的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眼睛。动作迅捷、无声、狠辣,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人手中乌光闪烁,是一柄淬毒的短匕,直刺白泽后心;一人双手如爪,指尖泛着幽蓝,显然涂有剧毒,抓向他背上的冰棺;最后一人最为阴险,甩手打出三道细如牛毛、几乎看不见的乌黑飞针,成品字形,直取白泽双腿膝弯,意图废掉他的行动能力!

杀机,在混乱的掩护下,瞬间降临!冰冷、致命!

白泽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危险的针尖!这三人的出现毫无征兆,显然是早已潜伏在侧,就等着他“开盒”之后、心神被瑶光传音牵动的这最松懈的一刻!时机把握之精准,下手之狠毒,远超寻常黑市打手!

是白氏的人!或者说,是操控噬心蛊背后势力派出的清除者!那鬼面大汉,果然只是个吸引注意力的弃子!

“找死!”万劫在他识海里发出一声震怒的咆哮,龙威勃发!

白泽的身体在杀机临体的瞬间,做出了超越极限的反应!他没有试图完全躲闪那来自三个方向的致命袭击,也来不及催动冰棺防御——方才那一下爆发,冰棺的金纹似乎黯淡了不少,瑶光的传音更是耗尽了残存的力量。

千钧一发!

他的身体猛地向前一个极其怪异的、如同折断般的侧倾,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后心要害的毒匕!那冰冷的匕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肋部划过,带起一道细微的血痕和刺骨的寒意。

与此同时,他的左腿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诡异一撩,脚尖精准无比地点在那抓向冰棺的毒爪手腕内侧!这一脚看似轻飘,却蕴含着焚世魔焰的恐怖爆发力!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那毒爪黑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整条手臂瞬间软垂下去,剧毒爪功不攻自破!

然而,那三枚射向他膝弯的乌黑毒针,却已到了眼前!阴毒刁钻,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白泽背负冰棺的身体猛地一沉!重心完全下坠!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噗!噗!噗!”

三枚毒针,擦着他的膝盖上方和腿侧掠过,狠狠钉入了他身后一个因混乱而摔倒的、倒霉摊主的货架木柱上!针尾兀自颤抖,发出细微的嗡鸣。

白泽的身体并未真正倒下。在即将触地的瞬间,他的右手猛地在地面一拍!一股无形的气浪炸开!借着这股反冲之力,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贴着地面,向着东南方向——瑶光指引的方向,爆射而出!

“拦住他!”被废掉手臂的毒爪黑衣人强忍剧痛,嘶声怒吼。

另外两个黑衣人眼中也闪过惊怒,显然没料到目标如此滑溜狠辣。持匕者身形一晃,融入阴影,再次消失;而那发针者则双手连挥,又是数道乌光激射而出,笼罩白泽贴地飞掠的后背!

白泽头也不回,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他左手闪电般向后一挥,一道微不可察的、近乎透明的淡青色火线从指尖激射而出!

净世青焰!

那火线细如发丝,却带着焚尽污秽、净化邪祟的恐怖气息!它精准地撞上那几道追袭而来的毒针乌光!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极其轻微的“嗤嗤”声。那几枚歹毒的飞针,在接触到淡青火线的瞬间,就如同遇到烈阳的残雪,无声无息地熔解、汽化,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冒出,便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让那发针的黑衣人瞳孔骤缩,身形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就这一顿的功夫,白泽贴地飞掠的身影,已如同鬼魅般冲入了前方因混乱而更加拥挤不堪的人群!

“滚开!”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喝,不再刻意压制。一股冰冷、狂暴、带着焚世威压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前方拥挤推搡、试图拦住他去路的修士们,无论是炼气还是筑基,在这股源自孽龙和魔尊的恐怖威压之下,瞬间如遭重击!神魂仿佛被冰冷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发黑,气血翻涌,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恐惧瞬间攫取了他们的心神!

“呃啊!”

“噗通!”

“我的头……”

惨叫声、闷哼声、倒地声响成一片!拥挤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狠狠犁过,瞬间清开一条笔直的、狼藉的通道!所有人都惊恐地捂着脑袋或胸口,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般看着那个灰色身影毫不停留地冲过,消失在黑市东南角更加幽深曲折的巷道阴影里。

三个黑衣人追到通道入口,看着眼前倒了一地、呻吟不断的修士,又望向白泽消失的方向,面具下的脸色难看至极。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忌惮和凝重。

“追!”持匕者嘶哑地低吼一声,三人身影晃动,如同三道贴着地面疾驰的鬼影,也瞬间没入了那片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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