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仙城,白府。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白日里贡院广场的喧嚣与白府此刻的死寂,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对比。府邸深处,那间万年寒玉筑就的静室,依旧残留着冰冷与血腥的气息。白惊鸿蜷缩在墙角,月白的仙袍被冷汗和暗红的血渍浸染,俊美的脸庞苍白如纸,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仍因心口深处传来的阵阵余痛而微微痉挛。
静室外,阴影如活物般蠕动。
一个穿着与白惊鸿一模一样月白云纹仙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回廊的尽头。他的身形、面容,甚至眉宇间那抹习惯性的冷峻,都与静室内昏迷的白惊鸿别无二致!唯有那双眼睛,少了冰魄般的深邃与锐利,多了几分刻意模仿的僵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空洞。
这是白氏耗费巨大代价、以秘法培育的“影傀”——白影。此刻,他便是白惊鸿的“影子”,是行走在外的“白氏少主”。
白影步履沉稳,沿着回廊,朝着白府前院灯火通明、隐隐传来丝竹之声的“清辉阁”走去。那里,一场为安抚大考后躁动人心、彰显白氏“一切如常”的夜宴,正进行到高潮。他必须代替真正的少主,去完成这场“演出”。
就在他即将踏入连接前院月洞门的瞬间——
异变骤生!
“咻——!”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撕裂了夜色的宁静!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灵力爆发的波动!只有一点凝聚到极致、速度快到超越视觉捕捉的…幽暗寒芒!
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无声无息,却又致命无比!
目标,直指“白惊鸿”(白影)的后心!
快!狠!准!
这一击,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白影心神因即将面对宴会而出现一丝极其细微松懈的刹那!角度刁钻,封死了所有闪避的可能!仿佛出手之人早已潜伏在侧,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只为等待这必杀的一瞬!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的闷响!
幽暗的寒芒,毫无阻碍地…洞穿了那件月白云纹仙袍!精准无比地…没入了“白惊鸿”的后心要害!
“呃…!”
“白惊鸿”(白影)的身体猛地一僵!前行的脚步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心口处——那里,月白的衣料上,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孔正在迅速扩大,洇开一小片…妖异的玉色!
没有鲜血喷涌。
只有一股冰冷、阴毒、带着强烈侵蚀性的玉色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瞬间从那伤口处爆发,疯狂地涌向他全身!所过之处,经脉冻结,灵力溃散,生机如同被投入冰窟的炭火,急速熄灭!
“影…傀…反噬…” 白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神中的空洞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惊骇填满!他试图调动秘法,试图发出警报,但那玉色的阴毒能量太过霸道,瞬间摧毁了他体内维系“影傀”存在的核心符印!
“砰!”
一声沉闷的轻响。
“白惊鸿”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皮囊,软软地瘫倒在地。月白的仙袍委顿于尘埃,那张俊美却僵硬的脸庞上,最后凝固的表情是极致的痛苦与茫然。紧接着,他的身体如同沙塔般开始崩溃、瓦解,化作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弱灵光的尘埃颗粒,迅速消散在夜风中,只留下那件空荡荡的月白仙袍,以及心口处那片刺目的玉色污渍。
刺杀!目标直指“白氏少主”!
出手狠辣,一击毙命!且利用了影傀的核心弱点——对阴毒侵蚀能量的极端脆弱!
几乎就在白影化作尘埃消散的同一时间!
静室之内!
蜷缩在墙角、因剧痛而昏迷的白惊鸿,身体猛地一震!
“噗——!”
一口带着浓郁玉色光点的鲜血,毫无征兆地狂喷而出!鲜血溅落在冰冷的寒玉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心口处,那枚黯淡的玉色虫印,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烙铁,瞬间变得灼热滚烫!一股远比之前青蚨凶鸟袭击时更加狂暴、更加阴冷的反噬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仿佛有什么与他本源相连的东西…被强行撕裂、摧毁了!
“影…傀…” 白惊鸿在剧痛中艰难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瞳孔因痛苦而剧烈收缩,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影傀被毁,作为本体的他,承受了最直接的反噬!这反噬,甚至引动了心口噬心蛊的剧烈反应!
是谁?!是谁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影傀,并利用这种阴毒手段一击必杀?!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这绝非巧合!对方不仅知道影傀的存在,更清楚其弱点!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刺杀影傀,既是警告,更是…挑衅!是逼他现身!
白惊鸿强忍着心口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噬心蛊的躁动,挣扎着撑起身体。冷汗浸透了他的鬓角,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看了一眼静室外那片死寂的黑暗,又低头看了看心口那灼热跳动的玉色虫印。
不能去宴会!那里是陷阱的中心!
必须…找到源头!找到这阴毒反噬、这刺杀背后的…真正黑手!
一个地点,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瞬间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浮现——城西!废弃的“寒玉矿坑”!那里,是白氏早年开采寒玉髓的旧址,早已荒废多年,矿道错综复杂,深入地底,阴寒煞气郁积…是绝佳的…藏污纳垢之所!也是他之前追查噬心蛊来源时,线索若隐若现指向的…可疑之地!
蛊母巢穴!很可能就在那里!
没有丝毫犹豫!白惊鸿眼中冰蓝色的寒芒如同实质的火焰燃烧起来!他猛地撕下身上那件沾染血污的月白外袍,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件毫不起眼的深灰色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动作因剧痛而有些踉跄,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避开府中所有可能的眼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死寂的白府,朝着城西那片被遗忘的荒芜之地,疾驰而去。
…………
城西,寒玉矿坑。
巨大的矿坑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深不见底。废弃的矿车轨道锈迹斑斑,扭曲着伸向黑暗。呼啸的寒风穿过嶙峋的怪石,发出鬼哭般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铁锈味和…一股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
白惊鸿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废弃的矿道中急速穿行。深灰色的斗篷在阴冷的风中猎猎作响。他心口的玉色虫印灼热异常,如同精准的罗盘,指引着方向。越往深处,那股甜腻的腥气就越发浓郁,空气中弥漫的阴寒煞气也越发粘稠,几乎要冻结血液。
终于,在一条极其隐蔽、被巨大坍塌岩石半掩的支脉矿道尽头,他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洞窟入口。
入口处,散落着几具早已风化的白骨,白骨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闪烁着诡异玉色微光的…菌毯?腥甜的气息,正是从这里汹涌而出!
这里…就是源头!
白惊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的悸动和噬心蛊的躁动,指尖凝聚起一丝凝练的玄冰灵力,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悄无声息地切开了入口处那层粘稠的、带着玉色光晕的…能量屏障。
屏障破裂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几乎令人窒息的腥甜气息混合着刺骨的阴寒,扑面而来!
他闪身而入。
洞窟内的景象,让见惯了风浪的白惊鸿,瞳孔也骤然收缩!
洞窟异常宽阔,穹顶高悬。然而,最令人心悸的,并非洞窟中央那如同巨大心脏般缓缓搏动、散发着浓郁玉色光芒、无数细小蛊虫在其表面蠕动进出的…蛊母核心!
而是…洞窟四周的岩壁!
整个洞窟的岩壁,并非天然岩石,而是…由无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冰蓝色碎片…强行拼凑、镶嵌而成!
那些碎片,边缘锋利,断面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材质…赫然与他在幽冥海眼得到的那半具、以及万劫记忆中寒紫阳用来封印“少年”的…玄冰棺…一模一样!
无数冰棺的残片!如同最残酷的拼图,被某种恐怖的力量强行打碎、镶嵌在这污秽的巢穴岩壁之上!构成了一幅巨大、诡异、令人头皮发麻的…冰棺残骸壁画!
冰冷的棺壁碎片,与巢穴中蠕动的蛊虫、搏动的玉色蛊母、粘稠的腥甜气息…形成了最极致、最亵渎的对比!仿佛最纯净的守护,被最污秽的邪恶,强行撕碎、禁锢、当成了巢穴的装饰!
白惊鸿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灼热跳动的心口!那里面…噬心蛊…冰棺灵粹…寒紫阳的灵髓封印…与眼前这由冰棺残骸构成的巢穴…冥冥之中,仿佛存在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联系!
就在他心神剧震,被眼前这亵渎而诡异的景象所慑的瞬间——
“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如同潮水般从洞窟的各个角落响起!
无数猩红、碧绿、幽蓝的光点,在镶嵌着冰棺残片的岩壁缝隙中、在蛊母核心的阴影里…密密麻麻地亮了起来!
噬髓针!惑神蛾!蚀骨甲虱!还有更多形态狰狞、散发着不祥玉色光芒的未知蛊虫!
它们被闯入者的气息彻底惊醒!如同被触动了逆鳞的蜂群,瞬间锁定了洞窟入口处那道深灰色的身影!
“嘶嘶嘶——!!!”
尖锐的嘶鸣汇聚成恐怖的声浪!下一刻,密密麻麻、如同玉色潮水般的蛊虫狂潮,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阴毒气息,朝着白惊鸿…汹涌扑来!速度之快,数量之多,瞬间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杀局!这才是真正的杀局!利用他对源头的探查之心,将他引入这绝地!
白惊鸿眼中冰蓝色的寒芒瞬间暴涨到极致!心口的剧痛和噬心蛊的躁动被强烈的危机感强行压下!他双手瞬间结印,体内《玄冰凝神诀》疯狂运转!
“凝!”
一声冰冷的低喝!
以他为中心,恐怖的玄冰灵力如同怒海狂涛般爆发!极致的寒气瞬间弥漫整个洞窟!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冻结声!
冲在最前方的蛊虫狂潮,瞬间被冻结!化作一片片姿态狰狞、闪烁着玉色微光的…冰雕虫潮!如同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然而,后面的蛊虫悍不畏死,踏着同伴的冰雕,更加疯狂地涌来!玉色的光芒在虫潮中汇聚,形成一股抵抗寒气的诡异力量!冻结的速度,竟被大大延缓!
白惊鸿脸色微白。强行爆发如此大范围的玄冰冻结,对他本就因反噬而虚弱的身体是巨大的负担!心口的噬心蛊也因灵力剧烈波动而更加躁动!他必须速战速决,找到蛊母核心的弱点,或者…立刻撤离!
就在他一边维持着玄冰领域,一边急速扫视着那搏动的玉色蛊母核心,寻找破绽的瞬间——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蛊母核心正上方、一块相对较大的冰棺残片上!
那块残片,似乎比其他碎片更厚实一些,表面…似乎…刻着什么?
在周围无数蛊虫玉色光芒的映照下,那冰棺残片的表面,几行歪歪扭扭、如同顽童随手涂鸦、却又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狷狂气息的…字迹…清晰地显露出来!
那字迹,并非刀刻斧凿,而是…用某种燃烧着的、带着暗红与青碧二色流光的“墨汁”,直接…烙上去的!
字迹内容,更是让白惊鸿瞬间气血翻涌,差点维持不住玄冰领域:
“啧啧,替身死得真脆,跟纸糊的一样。”
“引怪入巢,瓮中捉鳖?老套!”
“巢穴装修挺别致(冰棺碎片当墙纸?品味清奇!),就是虫子多了点,嗡嗡嗡吵得脑壳疼。”
“—— 路过的热心观众:白泽。”
“p.S. 演技…差评!建议重修《演员的自我修养》。”
落款处,还画着一个极其简陋、却神气活现的…简笔画笑脸!( ̄▽ ̄)~*
白泽!
是他!
他来过!他看到了影傀被刺!他看穿了自己引蛇出洞(或者说被将计就计)的计划!他甚至…比自己更早一步找到了这蛊母巢穴!还在这亵渎的冰棺残骸上…留下了…“观后感”?!
那歪歪扭扭的字迹,那玩世不恭的语气,那充满嘲讽的“差评”和“建议”,还有那个欠揍的简笔画笑脸…如同一柄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白惊鸿的心口!
“噗——!”
急怒攻心,加上强行压制伤势和维持玄冰领域的巨大消耗,白惊鸿再也忍不住,又是一口带着玉色光点的鲜血喷出!身前的玄冰领域瞬间出现了一丝不稳!
“嘶嘶嘶——!”
被冻结的蛊虫冰雕发出碎裂声!后方的玉色虫潮抓住机会,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破了冰封的阻碍,更加疯狂地扑来!尖锐的口器和鳌钳,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白惊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他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瞳孔死死锁定蛊母核心上方那块刻着白泽“留言”的冰棺残片!那残片的位置…似乎…正对着蛊母核心搏动最剧烈的一点?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成型!
他不再试图维持大范围的冻结!将体内所有残存的玄冰灵力,孤注一掷地…凝聚于指尖!
一点璀璨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蓝色寒芒,在他指尖凝聚!
然后,他对着那块刻着嘲讽字迹的冰棺残片…不!是对着残片后方、那搏动着的蛊母核心最脆弱的节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指点出!
“碎!”
冰蓝色的寒芒,如同划破黑暗的极光,无视了汹涌扑来的虫潮,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那块冰棺残片!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冰棺残片应声而碎!
然而,碎裂的不仅仅是残片!
就在残片碎裂的瞬间,一股隐藏在其后的、更加精纯、更加冰冷、带着一种净化与守护本源的…淡蓝色寒气…如同被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猛地从碎裂处…喷薄而出!
这股寒气,与巢穴中污秽的玉色蛊毒能量…格格不入!如同天生的克星!
“嗤嗤嗤——!!!”
寒气所过之处,那汹涌扑来的玉色虫潮,如同遇到了滚烫的烙铁!发出凄厉的嘶鸣!最前方的蛊虫瞬间僵硬、冻结,然后…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化为玉色的冰晶粉尘!
寒气去势不减,如同一条淡蓝色的冰龙,狠狠地…撞在了下方那搏动着的、巨大的玉色蛊母核心之上!
“嗡——!!!”
蛊母核心发出了一声充满了痛苦和恐惧的、如同无数灵魂尖啸的嗡鸣!其表面浓郁的玉色光芒瞬间黯淡、紊乱!核心搏动的节奏被彻底打乱!无数依附其上的细小蛊虫如同下饺子般簌簌掉落!
整个蛊母巢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本源寒气冲击,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白惊鸿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强忍着灵力透支的虚弱和心口噬心蛊因寒气刺激而传来的剧烈绞痛,身形化作一道淡蓝色的残影,毫不犹豫地朝着洞窟入口…暴退!
身后,是陷入混乱、嘶鸣震天的玉色虫潮,是光芒紊乱、痛苦搏动的蛊母核心,以及…岩壁上,那无数冰冷破碎的冰棺残骸,还有…那块碎裂的残片旁,白泽留下的、刺眼的“差评”字迹和那个嘲讽的笑脸。
深灰色的斗篷在阴冷的矿道中急速掠过。
白惊鸿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心口的绞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然而,他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那翻腾的惊涛骇浪之下,却沉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与…一丝被彻底点燃的…火焰。
他摊开紧握的左手掌心。
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几片…在最后关头,被他强行从那块刻字冰棺残片上…剥离下来的、最小的碎片。
碎片冰冷刺骨,边缘锋利。
其中一片最微小的碎片上,残留着白泽那狷狂字迹的…半个笔画,以及…那简笔画笑脸的…一只弯弯的眼睛。
白惊鸿的手指,缓缓收紧。
冰冷的碎片边缘,深深陷入他的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白…泽…”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如同寒冰摩擦。
“差评…么…”
冰蓝色的眼眸中,映着矿道深处无尽的黑暗,也映着掌心那点冰冷的碎片寒光。
“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矿道的寒风,卷起他深灰色的斗篷,也卷走了那低语的呢喃,只留下身后那巨大矿坑如同巨兽之口般的黑暗,以及…洞窟深处,蛊母巢穴中,那混乱未息的、充满了怨毒与痛苦的嘶鸣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