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客至上”四个青焰大字在凌霄宝殿前燃烧,玉京仙城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汐,拍打着仙盟摇摇欲坠的根基。深渊地底,黄金巨树之下,却是另一种忙碌。
瑶光的魂影如同最高效的指挥中枢,悬浮在核心空间半空,无数道由魂力构成的细密光丝从她身上延伸出去,穿透地宫壁垒,连接着覆盖万界的“青焰消保监”网络节点。海量的投诉信息、积分申请、黑榜公示在光丝中流淌,被她瞬间处理、分派。
“丙字七号!丁字三号!”瑶光清冷的声音响起。
“在!总管!”两尊巨大的石傀轰然应诺,眼窝熔金光斑闪烁,如同忠诚的士兵。
“坐标:东域天风界,百草谷。投诉对象:昆仑墟‘灵植堂’。事由:强征百年份‘七叶星兰’三株,仅付市价一成灵石。证据链完整,差评等级:四星。处理要求:勒令灵植堂管事三日内补齐差价并公开道歉,否则启动‘青焰净化’(名誉层面)程序!”
“遵命!”石傀丙字七号瓮声领命,巨大的岩石手掌在虚空中一划,一道由黄金巨树生命源流短暂维持的空间通道瞬间成型,它庞大的身躯一步踏入,消失不见。
“坐标:北冥海市,‘珍宝楼’分号。投诉对象:白氏旁支子弟白浩。事由:强买强卖‘玄冰魄’,并打伤摊主。证据链:留影石清晰记录。差评等级:五星!恶性事件!处理要求:即刻缉拿白浩,押至海市‘消保监分处’接受公开审判!若遇抵抗……准许使用‘物理净化’(非致死级)手段!”
“得令!”石傀丁字三号熔金眼眸凶光一闪,同样撕裂空间,踏步而去。
“啧啧,业务繁忙啊。”万劫懒洋洋的声音在白泽识海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这俩石头疙瘩,倒是越用越顺手了。比那些满肚子坏水的仙盟修士强多了。就是脑子……啧,跟石头没两样。”
白泽站在黄金巨树主干前,手掌依旧轻按在温润的树皮上,感受着浩瀚生命源流的脉动。他的目光却穿透了空间,落在地宫上层——那片原本冰冷死寂、布满崩坏机关的祭坛区域。
此刻,那里热火朝天。
数百名来自不同界域、被“青焰消保监”积分系统吸引或征召而来的底层修士、匠人、阵法师,正在瑶光分魂的指挥下,紧张有序地施工。巨大的岩壁被平整,崩坏的机关残骸被清理,一座座由深渊黑曜石和寒渊玄铁打造的、风格粗犷却带着“青焰净化”元素(镶嵌青焰纹路)的殿宇地基正在铺设。
“青焰消保监总会驻深渊总部”、“青焰净化产品研发中心”、“万界投诉受理枢纽”、“青焰积分兑换大厅”……一块块巨大的寒铁牌匾已经刻好了名称,暂时堆放在一旁。
这里,将是未来“青焰秩序”的行政与商业核心。而它的第一道防线,并非什么高深的阵法,而是……
白泽的目光转向工地边缘,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黑色岩地。那里,竖立着几十尊略显“呆萌”的石傀——它们体型比丙字七号、丁字三号小了一圈,动作也显得更加笨拙缓慢,眼窝中的熔金光斑亮度不高,带着一种懵懂的、如同初生孩童般的茫然。这些是地宫深处机关崩坏后,被瑶光重新唤醒、但灵性极低、几乎只有基础执行指令能力的“量产型”石傀。
此刻,它们正被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石匠指挥着。老石匠姓鲁,是瑶光通过消保监网络,从某个以石刻闻名的小界域“特聘”来的大师傅,据说祖上给上古仙宫刻过牌匾,手艺没得说,就是脾气有点爆。
“哎!那个!对,就是你!戊字一百零三号!”鲁大师傅中气十足,指着其中一尊石傀,气得胡子直翘,“让你刻‘净’字!‘净’字!三点水旁!你刻的是个啥?刻了个‘争’字!争什么争?跟谁争?让你净化魔气,不是让你跟魔气吵架!”
那尊石傀(戊字一百零三号)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岩石手指在坚硬的黑曜石板上刻出的、歪歪扭扭的“争”字,熔金眼窝的光斑无辜地闪了闪。
“还有你!己字五十五号!”鲁大师傅又指向另一尊,“‘世’字!一横一竖一个田!你倒好,田字里面刻了个叉!叉什么叉?这是辟邪还是种地呢?!”
己字五十五号石傀看看自己刻的“世”字(田里多了个叉),又看看暴跳如雷的老师傅,巨大的岩石脑袋微微歪了歪,似乎……有点委屈?
“噗……”不远处,几个被父母带来工地帮忙(顺便蹭点积分)的孩童,看到石傀们刻出的“鬼画符”,忍不住捂嘴偷笑。
“安静!笑什么笑!”鲁大师傅眼睛一瞪,“都过来!给我好好看着!这《净世咒》的碑文,是要刻满深渊外围,形成第一道净化屏障,抵御魔气侵蚀的!是保命的东西!刻错了,魔气钻进来,大家一起玩完!懂不懂?”
孩子们被吓得一缩脖子,不敢笑了,但看着石傀们那笨拙的样子和刻出的错字,小脸上还是憋着忍俊不禁的表情。
“唉!朽木不可雕!顽石不可刻!”鲁大师傅看着满地的“争”字、“叉田世”、“少了点的‘魔’字”、“多了一横的‘咒’字”……气得直拍大腿,“老夫一世英名,难道要毁在你们这群石头疙瘩手里?魔尊大人啊!您这任务……五星差评!难度超标!”
白泽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片“石傀文盲班”的上空。他没有打扰下面鸡飞狗跳的教学现场,目光扫过那些刻满了错别字的巨大黑曜石碑胚,又看了看那些懵懂茫然的石傀,最后落在那气呼呼的鲁大师傅和憋笑的孩童身上。
“《净世咒》……”白泽低声自语。这是他从寒氏螭纹玉佩中参悟出的一篇古老净化符文,蕴含着一丝寒泉本源与生命源流的共鸣真意。本意是刻于石碑,环绕深渊外围,形成一道自动净化逸散魔气的屏障。现在看来,让这些灵性未开的石傀精确刻录蕴含道韵的古咒,确实强傀所难。
“笨!笨死啦!”一个扎着羊角辫、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终于忍不住了,从父母身后跑出来,小手指着己字五十五号石傀刚刻下的那个“咒”字,奶声奶气地喊道:“‘咒’字!‘咒’字是‘口’字下面加个‘兄’!你少刻了一横!下面是个‘口’加一横,不是‘兄’字少一横!错啦!重刻!”
己字五十五号石傀巨大的身体僵住了,它低下头,巨大的岩石脑袋凑近那石板,熔金光斑聚焦在“咒”字上,又看看小女孩,似乎在进行着艰难的“理解”。
“还有这个‘魔’字!”另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也大着胆子跑过来,指着戊字一百零三号石傀刻的“魔”字,“‘魔’字下面是‘鬼’!‘鬼’字脑袋上有个小帽子(厶)!你没刻帽子!光刻了个‘田’和‘儿’!错啦!要加帽子!”
戊字一百零三号石傀:“……?”
孩子们仿佛找到了新奇的玩具,又或许是童言无忌,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指出石傀们刻错的字。
“这个‘净’字,三点水要弯弯的,你刻成直直的了!”
“‘世’字那一竖要出头!不出头像根棍子!”
“爷爷爷爷!这个‘护’字,‘扌’(提手旁)你刻反啦!方向错啦!”
一时间,孩童清脆的纠错声、鲁大师傅气急败坏的呵斥声、石傀们茫然无措的“咔咔”转动岩石关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奇异的生趣。
白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墨黑的眼底,似乎有极淡的金色树影流转。他没有阻止孩子们的“胡闹”,也没有纠正鲁大师傅的“差评”。一丝微弱的意念,悄然从他按在树皮的手掌,传递到这片空间的地脉深处。
就在这时——
呜——!!!
一股极其阴冷、污秽、带着浓烈恶意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深渊更深处弥漫开来!如同沉睡的恶兽翻了个身,呼出的腥臭气息!
这股气息并非针对任何人,更像是一次周期性的、规模庞大的魔气潮汐爆发!污秽的魔气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地从地底裂缝、岩壁孔洞中渗透出来,翻滚着,扭曲着,带着侵蚀神魂、污染灵气的恐怖力量,向着这片正在建设的区域席卷而来!
速度极快!
“不好!是深层魔气潮!”鲁大师傅脸色骤变,瞬间煞白!他修为不高,面对这种规模的魔气潮汐,别说抵抗,沾上一点都可能被侵蚀神智!孩子们更是吓得小脸发白,惊恐地抱在一起。
工地上忙碌的修士匠人们也纷纷色变,下意识地祭起护身法宝,但面对这铺天盖地的魔气潮,这点防御如同螳臂当车!
“结阵!快……”鲁大师傅嘶声大喊,但声音被淹没在魔气翻涌的呜咽声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嗡!嗡!
数十道微弱却坚定的光芒,骤然从那些刻满了错别字的黑曜石碑胚上亮起!
是那些石傀!
在魔气潮汐爆发的恐怖压力下,在孩童们惊恐的尖叫声中,那数十尊原本懵懂茫然的石傀,眼窝中的熔金光斑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目的光芒!它们似乎完全无视了席卷而来的魔气,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保护!
保护这片区域!
保护那些指出它们“错误”的孩童!
保护那个骂它们笨却教它们刻字的老师傅!
一种源于守护指令被极端激发的、近乎本能的反应,驱使着它们!
只见它们巨大的岩石身躯猛地一转,如同最忠诚的卫士,齐刷刷地面向魔气涌来的方向!它们没有施展任何法术,而是……不约而同地,将自己那刻满了错别字的岩石后背,对准了汹涌而来的魔气!
同时,它们那粗糙巨大的岩石手掌,死死地按在了自己面前刻着“鬼画符”的碑胚之上!
轰——!!!
黑色的魔气潮汐,狠狠地撞上了这几十尊石傀组成的、由错别字石碑构成的简陋“防线”!
预想中石傀被魔气侵蚀、碑胚被污秽淹没的场景并未发生!
奇异的景象出现了!
那些刻在碑胚上的、歪歪扭扭的、缺横少竖、多点少点的错别字——《争世咒》、《净魔口》、《护田儿》……此刻,在魔气的冲击下,竟然同时亮了起来!
每一个错字,都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源自道韵,而是一种……极其纯粹的、由石傀们守护的执念、孩童们纠错的认真、以及鲁大师傅那恨铁不成钢的焦急所共同构成的……意念之光!
这无数点微弱的光芒,瞬间连成一片!
嗡——!!!
一道巨大的、由无数错别字光芒构成的、如同打满补丁般的、半透明的淡金色光罩,骤然升起!将整个工地、所有孩童、鲁大师傅以及那些惊呆了的匠人修士,牢牢护在其中!
嗤嗤嗤——!!!
污秽的魔气潮汐狠狠撞在这“错别字防护罩”上,发出剧烈的、如同冷水泼在热油上的声响!魔气疯狂地扭曲、侵蚀,却无法突破那层看似薄弱、实则蕴含着奇异守护意念的光芒!反而在光芒的照耀下,最前端的魔气被迅速净化、消散!
防护罩内。
鲁大师傅张大了嘴,看着外面那汹涌却无法寸进的魔气,又看看身前那些背对着他、如同山岳般矗立、将岩石手掌死死按在发光碑胚上的石傀背影……
“这……这……”他指着那些发光的错字碑胚,手指颤抖,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
“爷爷你看!”羊角辫小女孩惊喜地指着防护罩,“是那个‘咒’字!还有那个‘魔’字!它们在发光!它们在保护我们!”
“对对!是我教它刻的‘咒’字!”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兴奋地蹦起来,指着己字五十五号石傀刻的、少了一横的“咒”字,此刻那字正散发出明亮的光芒,“虽然少了一横,但它也好厉害!”
孩子们忘记了恐惧,惊奇地看着这由他们“参与创作”的、神奇的防护罩。
防护罩的光芒稳定地亮着,顽强地抵御着魔气潮汐的冲击。石傀们如同最坚定的磐石,熔金眼窝的光芒稳定而执着,源源不断地将守护的意念注入身下的碑胚。
白泽悬浮在上空,墨黑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下方这堪称“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一幕。那由无数错别字构成的防护罩,光芒流转,虽然毫无章法,不成体统,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坚韧的力量。那力量,源自守护的初心,源自懵懂的认真,源自最朴素的善意汇聚。
他抬起手,指尖一缕极其精纯的、融合了生命源流与寒泉本源的清光,无声无息地注入脚下的地脉。
嗡!
整个“错别字防护罩”猛地一亮!光芒更加凝实纯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在清光的浸润下,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韵,虽然依旧是错字,却多了一种奇异的、和谐的生命力!防护罩的范围瞬间扩大,将整片建设区域都稳稳笼罩其中!
汹涌的魔气潮汐,最终在这“石傀文盲班”的意外杰作面前,不甘地退去,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被净化后的清冷气息。
防护罩的光芒缓缓收敛,碑胚上的错字也暗淡下去。
石傀们缓缓放下按在碑胚上的手掌,眼窝中的熔金光斑恢复了之前的亮度,似乎刚才那爆发的守护力量耗尽了它们不多的灵性,显得有些“疲惫”,茫然地转动着巨大的岩石头颅,看着欢呼雀跃的孩童和激动得老泪纵横的鲁大师傅。
“好!好!好!”鲁大师傅抹了把眼角,看着眼前这群“笨学生”,又看看那些发光的碑胚,突然一拍大腿,“笨有笨的好!歪打正着!这碑……有灵了!是活的!是守护之碑!”
他猛地转身,对着空中的白泽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虔诚:“魔尊大人!老夫……悟了!这碑,就该这么刻!用真心!用守护的意念去刻!比什么古法道韵都强!老夫请求,就让这些孩子们……来做‘石傀文盲班’的助教!让他们教这群石头疙瘩!教它们刻……守护的字!”
白泽的身影缓缓落下,站在一片狼藉却生机勃勃的碑胚前。他看了一眼那些茫然的石傀,又看向围在石傀身边、好奇地摸着它们冰冷岩石的小手、叽叽喳喳说着“下次教你写对”的孩童们。
“可。”白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此地碑文,由尔等共刻。错无妨,心至即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刻满了“鬼画符”的碑胚,“此碑阵,名——‘众生护心障’。”
“众生护心障……好!好名字!”鲁大师傅激动得胡子直抖,看着那群石傀和孩童,眼神如同看着稀世珍宝,“听见没?魔尊大人赐名了!以后,你们这群笨石头,就跟着这群小先生,好好学!好好刻!刻我们自己的护心碑!”
石傀们似乎听懂了“魔尊大人”和“护心碑”,眼窝熔金光斑稳定地亮着,笨拙地、缓缓地点了点巨大的岩石脑袋。其中己字五十五号石傀,还下意识地用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身边羊角辫小女孩的羊角辫,动作小心翼翼。
小女孩咯咯笑了起来,并不害怕,反而伸出小手,拍了拍石傀巨大的岩石膝盖:“大石头,别怕!我教你写!保证下次不写错!”
识海深处。
万劫沉默地看着这一幕。那由错别字构成的、简陋却温暖的防护罩,那石傀笨拙的守护,那孩童纯真的笑语……一幕幕,如同细小的石子,投入他龙魂深处那片被污染扭曲的、名为“万劫”的恶念泥潭。
没有激起愤怒的狂澜,反而……让那翻滚的泥潭,出现了一丝诡异的、短暂的平静。
“……哼。”一声极其轻微、复杂难明的冷哼,在死寂的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连万劫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别扭的触动。“一群……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