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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竹窗,如轻纱般洒入室内,给青石地板披上了一层斑驳的光影。余尘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生怕有一丝晃动会惊扰到榻上之人。

林晏静静地躺在榻上,他的呼吸平稳而轻微,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他的脸色比起几日前已经好了许多,但仍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就像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余尘静静地凝视着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惜之情。

林晏的睡颜安详而宁静,他紧闭着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平日里,他的双眸锐利如鹰隼,令人不敢直视,但此刻,当它们被眼帘掩盖,竟流露出几分难得的柔和,仿佛沉睡中的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伪装。

余尘将药碗轻轻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自己则搬来一张木凳,在榻边坐下。他没有立刻叫醒林晏,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沉睡的面容,心头泛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情绪。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距离那日余尘从悬崖边救下重伤的林晏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在这七天里,他们宛如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暂居在这座隐蔽的山间小筑之中,远离了江湖的纷争和门派的恩怨情仇。

这里静谧而安宁,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余尘常常会在闲暇时望着窗外的青山绿水,心中却不敢去细想当这段养伤的日子结束后,他们又将会面对怎样的腥风血雨。

然而,就在这一天清晨,榻上的林晏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这声音虽然很轻,但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余尘心头一紧,连忙收敛心神,俯身到林晏身旁,轻声问道:“你醒了?伤口还疼吗?”

他的声音温柔而关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林晏的长睫微微颤动着,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有些迷离地落在余尘的脸上。

林晏眨了眨眼,适应了光线后,目光聚焦在余尘脸上,嘴角微微上扬:“好多了。你又一夜未睡?”

余尘避开他的问题,端起药碗:“该喝药了。”

林晏试图撑起身子,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一阵刺痛让他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头。余尘急忙放下药碗,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后垫上软枕。

“别急着起身,你的伤口还未愈合。”余尘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责备,更多的是担忧。

林晏轻笑:“有神医在侧,这点伤算什么。”

余尘摇摇头,没有接话,只是重新端起药碗,用瓷勺轻轻搅动滚烫的药汁。室内一时安静,只有勺子与碗沿相碰的细微声响。

待药稍凉,余尘舀起一勺,递到林晏唇边。林晏配合地张口,目光却始终未从余尘脸上移开。几次喂送间,余尘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林晏的下唇,两人皆是一顿。

“我自己来吧。”林晏忽然道,伸手欲接药碗。

就在他伸手的瞬间,指尖划过余尘的手背,如同羽毛轻拂水面,激起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余尘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药汁险些洒出。

“小心些,”余尘低声道,却没有松开药碗,“你手上无力,还是我来吧。”

林晏不再坚持,安静地接受余尘的喂药。一碗药见底,余尘取来清水让他漱口,又掏出一方素帕,轻轻替他拭去额角的细汗。

这个动作自然而亲密,两人都未觉有何不妥,直到余尘的手指无意间掠过林晏散在额前的一缕黑发,轻轻将它拨至耳后。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两人目光交汇,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情愫在空气中悄然流淌。

“你的头发乱了。”余尘轻声解释,收回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垂下。

林晏没有回应,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他,那眼神太过复杂,让余尘不敢深究。

待余尘收拾好药碗准备离开时,林晏忽然开口:“今日天气甚好,可否陪我说说话?”

余尘回头,看见林晏眼中一闪而过的孤寂,心头一软,点头应下:“好。”

——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半开的竹窗洒在榻前。余尘将林晏扶至窗边的矮榻上,让他能靠着软垫半坐半卧,自己则坐在一旁,削着新鲜的梨子。

“我们在此处停留七日,会不会有危险?”林晏望着窗外,忽然问道。

余尘手中的动作不停:“这小筑极为隐蔽,是我多年前偶然发现的,应当无人知晓。你安心养伤便是。”

林晏沉默片刻,又道:“那日追杀我们的人,你可看清了来历?”

余尘将削好的梨子切成小块,放在碟中递给林晏:“像是幽冥教的人,但武功路数又有些不同。此事蹊跷,待你伤好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林晏接过碟子,却没有食用,只是若有所思:“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那日我们刚刚查到‘血手书生’的下落,就遭到伏击,时机太过巧合。”

余尘轻轻叹了口气:“江湖上的事,何时简单过?眼下你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那箭再偏半寸,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林晏听出他语气中的后怕,心头一暖,终是拿起一块梨子送入口中。清甜的汁液在口中弥漫,仿佛也甜到了心里。

“说来可笑,”林晏忽然低声道,“中箭的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若我就这么死了,你该怎么办。”

余尘手中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对上林晏的目光。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里面盛满了他不敢读懂的情绪。

“你不会死。”余尘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会让你死。”

林晏轻轻笑了:“有你在,我自是放心。”

二人又聊了些闲话,多是林晏问及余尘这些年游历四方的见闻。余尘本不是健谈之人,但在林晏专注的目光下,竟也娓娓道来,说了许多从未对人提起的经历。

说到有趣处,林晏会低笑出声;说到危险处,他又会不自觉地蹙起眉头。余尘发现,自己竟开始贪恋这样的时光——没有江湖恩怨,没有门派纷争,只有他们二人,在这静谧的一隅,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乐。

夕阳西沉时,林晏已现疲态。余尘扶他回榻上躺下,为他盖好薄被。

“再睡一会儿,晚膳好了我叫你。”余尘轻声道。

林晏闭眼点头,很快又陷入沉睡。余尘站在榻边,看着夕阳的余晖为林晏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

——

夜幕降临,山间起了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余尘端着晚膳进屋时,发现林晏睡得不安稳,额上布满细汗,唇色也有些发白。他急忙放下托盘,伸手探向林晏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发烧了。”余尘心中一沉,伤口发热最是凶险,他早该料到。

他迅速取来冷水浸湿的布巾,覆在林晏额上,又解开他胸前的绷带,检查伤口。果然,原本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周围红肿发热,显然是有了炎症。

余尘不敢怠慢,重新为伤口清洗上药,又取来退烧的丹药,试图喂林晏服下。然而林晏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牙关紧咬,药丸根本喂不进去。

“林晏,醒醒,把药吃了。”余尘轻拍他的脸颊,焦急地呼唤。

林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目光涣散,显然神智不清。他喃喃着什么,余尘俯身去听,却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别走...危险...”

余尘心头一酸,柔声道:“我不走,你先把药吃了。”

好不容易喂下药,余尘又用湿布一遍遍擦拭林晏的额头和脖颈,试图为他降温。夜深人静,烛火摇曳,将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

后半夜,林晏的烧终于退了一些,人也清醒了几分。他睁开眼,看见余尘守在床边,眼中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辛苦你了。”林晏声音沙哑地说。

余尘摇摇头,递过一杯温水:“感觉如何?”

林晏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重新躺下:“好多了。”他顿了顿,忽然问道:“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胡话?”

余尘动作微滞,垂下眼帘:“没有,你一直很安静。”

林晏盯着他看了片刻,没有再问。室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窗外风吹竹叶的声音。

“余尘,”良久,林晏忽然开口,“我有些冷。”

余尘闻言,立刻起身欲取被子,却被林晏拉住手腕:“别走。”

那手上的温度依旧偏高,却坚定有力。余尘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陪我一会儿。”林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

余尘犹豫片刻,终是在榻边坐下。林晏往里挪了挪,让出一半位置:“躺下吧,你累了一夜了。”

这实在不合礼数,余尘心想。但看着林晏虚弱却执着的眼神,他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最终,他和衣在林晏身侧躺下,两人并肩而卧,都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记得我们初次相见吗?”林晏忽然问。

余尘望着帐顶,轻轻点头:“在华山论剑的擂台上。”

那是三年前的春天,华山之巅,群雄汇聚。余尘作为逍遥派最年轻的弟子,一战成名;而林晏则是武当派的后起之秀,一剑光寒。二人在决赛中相遇,大战百余回合不分胜负,最终以平手收场。

“那时我就知道,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对手。”林晏低声道。

余尘侧过头,对上他的目光:“也只是对手吗?”

林晏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不,不只是对手。”

烛火噼啪作响,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光影。二人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悄然酝酿,如同一朵即将绽放的花苞,只待那一刻的到来。

“余尘,”林晏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余尘忽然伸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一缕乱发。那个动作太过温柔,温柔得让林晏一时失语。

“我知道。”余尘轻声说,目光中有太多林晏看不懂的情绪。

林晏忽然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不,你不知道。有些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一直不敢说。”

余尘没有抽回手,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那日我中箭倒下,看着你为我拼命的样子,忽然很后悔。”林晏的声音微微发颤,“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余尘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晏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告诉我,你于我,不只是知己。”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烛火跳动了一下,在余尘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挣扎,又像是恐惧。

“林晏,我们...”余尘艰难地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林晏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他仍紧握着余尘的手:“我不求你回应,只求你明白我的心意。”

余尘久久不语,只是凝视着二人交握的手。忽然,他轻轻抽出手,在林晏失望的目光中,却并非离开,而是抚上了他的脸颊。

这个动作让二人都愣住了。余尘的手很凉,贴在他发烫的皮肤上,带来一阵舒适的清凉。林晏不由自主地蹭了蹭那只手,如同渴望温暖的幼兽。

“傻瓜。”余尘轻声道,眼中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变得柔软而哀伤。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二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俯身,在林晏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那一吻很轻,很快,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但其中的情意,却重如千钧。

林晏怔住了,他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待他回过神,余尘已经直起身,脸上浮现出一抹罕见的红晕,目光游移,不敢与他对视。

“余尘...”林晏轻声唤道,生怕打破这一刻的魔咒。

余尘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你还在发烧,该休息了。”

他欲起身,却被林晏拉住:“别走,求你。”

那双总是坚定锐利的眼睛,此刻竟带着几分恳求与脆弱。余尘的心软了下来,重新在他身边躺下。

“睡吧,我在这里。”余尘轻声道,为他掖好被角。

林晏终于满足地闭上眼睛,不久便沉沉睡去。这一次,他的呼吸平稳而绵长,脸上带着难得的安宁。

余尘却一夜无眠。他侧卧着,静静看着林晏沉睡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那个冲动的吻,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克制与隐忍。明日醒来,他们该如何面对彼此?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又将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中走向何方?

——

接下来的几日,二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那个夜晚。一切似乎如常,余尘依旧细心照料林晏的伤势,林晏也配合地服药休息。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他们的目光会在不经意间相遇,然后迅速分开;手指相触时不再立刻弹开,而是会停留片刻;对话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昵。

林晏的伤势一天天好转,已能下床行走。这日午后,他坐在院中的竹椅上,看着余尘在药圃中忙碌的身影。

阳光下的余尘,一身青衫,墨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正低头仔细地为草药除草,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林晏看得有些痴了。这样的余尘,与江湖上传言中那个冷面神医相去甚远,也与擂台上那个剑法凌厉的逍遥派高手截然不同。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安静耕耘的药郎,平和而美好。

“想什么呢?”余尘不知何时抬起头,对上林晏专注的目光。

林晏微微一笑:“想起我们第二次见面。”

余尘挑眉:“你说的是在江南,我拆穿你女装混入青楼查案的那次?”

林晏大笑,牵动了伤口,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却仍带着笑意:“那是我最狼狈的一次。谁能想到,堂堂武当大弟子,为了查案不得不扮作女子,还被你当场识破。”

余尘的嘴角也扬起一抹笑意:“你那妆容实在不敢恭维,喉结也没遮好,任谁仔细看都能看出破绽。”

“那你又是如何一眼就认出我的?”林晏问。

余尘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轻声道:“无论如何装扮,我都认得你。”

这话说得极轻,却重重落在林晏心上。他凝视着余尘,眼中情绪翻涌。

“是啊,无论你身在何处,我也总能找到你。”林晏低声回应。

余尘动作微顿,没有抬头,但耳根却悄悄红了。

夕阳西下时,二人坐在院中品茶。山间的黄昏格外宁静,远山如黛,近岭含翠,偶有飞鸟归林,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

“这样的日子,若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林晏忽然感慨道。

余尘捧着茶杯,目光悠远:“是啊,只可惜你我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林晏转头看他:“待这一切结束,我们找个这样的地方隐居,可好?”

余尘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向往,随即又黯淡下来:“江湖恩怨,何曾有过尽头?”

“总会有那一天的。”林晏坚定地说,“等到血手书生伏诛,幽冥教覆灭,我们就退出江湖,不问世事。”

余尘沉默片刻,轻声道:“你若真能放下武当,放下这江湖道义,我自是随你。”

这话中的承诺太重,让二人都陷入了沉默。远处,最后一抹晚霞染红了天际,如同他们心中难以平息的悸动。

——

七日后,林晏的伤势已大致痊愈。清晨,他站在院中,缓缓舞了一套太极剑法,感受着内力在体内畅通无阻地运行,知道自己终于恢复了功力。

余尘站在廊下,看着他收势站定,眼中既有欣慰,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伤愈意味着分别,意味着他们将重新踏入那个危机四伏的江湖。

林晏收剑入鞘,转身看向余尘。晨光中,他的身影挺拔如松,目光灼灼,又恢复了往日那个武当大弟子的风范。

“余尘,”他郑重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这段时日,多谢你。”

余尘轻轻摇头:“何必言谢。”

林晏走上前,在余尘面前站定。二人相距不过尺许,能清晰地看见彼此眼中的自己。

“我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林晏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余尘抬眼看他,静待下文。

林晏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余尘,相识三载,你我亦敌亦友,相知相惜。此番生死之际,蒙你不离不弃,悉心照料,林某感激不尽。然则...”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然则我对你之心意,早已超越知己之谊。”

余尘的睫毛轻轻颤动,但没有移开目光。

林鼓继续道:“江湖路远,前途未卜,但有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从今往后,我愿与你并肩而行,不离不弃。”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说完这番话,他直视着余尘的眼睛,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余尘久久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晨风吹过,扬起二人的衣袂,交织在一起。

良久,余尘终于开口,声音轻而坚定:“林晏,我此生漂泊,独来独往,从未想过会为谁停留。直到遇见你...”他微微一顿,眼中泛起柔和的光泽,“直到与你相识相知,我才明白何为牵挂,何为不舍。”

他上前一步,与林晏面对面站立,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此后刀山火海,林晏永随左右。”林晏郑重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誓言,刻在彼此心上。

余尘的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一抹清浅却真心的微笑:“尘心亦然。”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阳光洒在二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远处青山如黛,近处竹影摇曳,见证着这超越生死的情意悄然绽放。

江湖路远,但有彼此相伴,刀山火海亦无所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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