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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的门槛被岁月磨得光滑,玄影跨进去时,鞋跟磕在石质门臼上,发出“咚”的轻响,惊得梁上悬着的长明灯轻轻摇晃。供桌前,林默正踮脚将那枚拼合完整的玉兰玉佩摆在中央,玉佩反射的光晕与烛火交织,在青砖地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轻点放,”周砚从供桌下拖出个积灰的木箱,“这箱子是玄伯父当年装星铁的,上面的铜锁还能用。”他掏出串钥匙,试了第三把才打开锁扣,“咔嗒”一声,箱盖弹开,一股混合着桐油和铁锈的气息涌出来——里面整齐码着三十支箭杆,木头已泛出深沉的暗红色,箭尾的羽毛虽枯了大半,却仍能看出当年精心修剪过的弧度。

玄影伸手抚过箭杆,指腹触到一处细微的刻痕,凑近看,竟是个极小的“影”字。“是爷爷的名字。”他声音发紧,指尖顺着刻痕摩挲,忽然摸到箭杆末端有个暗格,撬开一看,里面藏着卷泛黄的麻纸,展开来,是幅手绘的落星谷布防图,山谷、溪流、溶洞的位置标得清清楚楚,角落还有行小字:“星铁护谷,玉兰花信,代代相传。”

“这是……守谷的布防图?”丫丫凑过来,指着图上用朱砂圈出的位置,“这里画着个小房子,是不是奶奶说的溶洞?”

陈长老拄着鹰头拐杖,弯腰细看,突然指着图上一条虚线:“这是当年魔族偷袭的路线!玄老弟果然早有防备!”他越看越激动,拐杖在地上点得“笃笃”响,“我就说他不会私通魔族,你看这布防,分明是把最险的鹰嘴崖留给自己守着!”

玄影捏着布防图的边角,指节泛白。图上鹰嘴崖的位置画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谷外的万丈深渊,旁边注着“一夫当关”四个字。他突然想起爹临终前含糊的话:“你爷爷最后站在崖边,箭囊空了……”此刻再看,那行字像是带着血温,烫得他眼眶发酸。

“别愣着了,”林默递来块软布,“擦擦箱子,把星铁箭和玉佩都放进去。”他手里正捧着本线装书,封皮写着《守石人札记》,“你看,玄伯父在札记里写,每支箭都淬了不同的药草,有的能驱蛇,有的能引蜂,还有的……”他顿了顿,指尖点向其中一页,“这支箭尾刻着‘解’字的,淬了忘忧草汁,说是‘见血封喉’是假,‘见血解怨’才是真。”

周砚正用细毛刷清理箱底的凹槽,闻言抬头:“难怪陈长老刚才中箭的地方不疼,反而多年的老寒腿舒服多了。”他从凹槽里掏出片干枯的花瓣,凑到鼻尖闻了闻,“是忘忧草,玄伯父果然没骗人。”

陈长老摸着那支“解”字箭,老泪又下来了:“当年我带兵去搜山,被他一箭射在肩膀上,以为要完了,结果回家后,多年的肩周炎竟好了……我还以为是巧合,原来是他在给我治病啊!”他捶了下自己的大腿,“糊涂!我真是糊涂啊!”

丫丫赶紧递过帕子,又跑去灶台端来热水:“长老别气,玄爷爷肯定知道您不是故意的。您看这札记里还画着您的小像呢。”众人凑过去,果然见札记空白处画着个年轻将领,眉眼正是年轻时的陈长老,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小陈性子急,却心善”。

玄影看着小像,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他拿起那支“解”字箭,往自己胳膊上轻轻划了下,箭尖刺破皮肤的瞬间,一股清凉顺着血脉散开,连日来紧绷的肩膀竟松快不少。“真的不疼。”他吸了吸鼻子,将箭插回箭囊,“爷爷没骗我们,也没骗陈长老。”

“何止没骗,”林默翻到札记最后一页,指着一行新添的字迹,“这是玄伯母写的,‘影哥走后,谷中安稳,玉兰花开了十三季,孩子们都长大了’。”字迹娟秀,墨色却比前面的深——显然是多年后补写的。

周砚突然轻呼一声,从箱底摸出个布包,打开是件小小的虎头坎肩,针脚细密,领口绣着半朵玉兰花。“这是……”

“是我奶奶绣的!”丫丫一把抢过坎肩,翻到背面,果然有个褪色的“丫”字,“我奶奶说,当年她躲在溶洞里,给未出世的孩子缝坎肩,玄爷爷怕她闷,每天摘朵玉兰花插在洞口。”她将坎肩往玄影身上比了比,“你看,大小正合适,像是特意为你留的。”

玄影穿上坎肩,虎头的耳朵蹭着下巴,暖乎乎的。他低头看,衣襟上半朵玉兰正对着供桌上拼好的玉佩,像是在遥遥呼应。陈长老见状,从怀里掏出枚铜制令牌,上面刻着“守谷”二字,递过来时手还在抖:“这是当年议事会颁给玄老弟的,被我偷偷藏了二十年……现在该还给你了。”

令牌入手沉甸甸的,玄影突然屈膝,对着供桌深深磕了三个头。起身时,见林默正将那卷布防图铺平,周砚在图旁摆上星铁箭,丫丫把虎头坎肩搭在箱沿,陈长老则颤巍巍地往长明灯里添灯油。烛火映着众人的脸,那些或愧疚、或释然、或期待的神情,都被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幅流动的画。

“该添新东西了。”林默从背包里拿出本新札记,封面写着“守石人新记”,“玄影,你来写第一页?”

玄影接过笔,笔尖悬在纸上时,目光扫过供桌:拼合的玉佩、装星铁箭的木箱、半旧的虎头坎肩、陈长老归还的令牌……他深吸一口气,写下:“今日,玉兰重圆,星铁归位,怨解,心明。”

写完放下笔,忽听梁上长明灯“噼啪”爆了个灯花,烛火猛地亮了亮,将“心明”二字照得格外清晰。周砚笑着递过壶酒:“该喝一杯,庆祝这日子。”

丫丫抢过酒壶,往每个人碗里倒了点:“我奶奶说,和解的酒,得掺点花蜜才甜。”她往碗里撒了把晒干的玉兰花蜜,酒香混着花香漫开来。

玄影端起碗,和众人轻轻一碰,酒液入喉,先是微辣,而后涌上股清甜,像极了此刻的心情——那些扎在心头的刺,被烛火暖得发软,被酒香泡得化了,最后只剩下满口回甘。

陈长老喝了半碗酒,脸颊泛红,突然哼起段旧调子,是当年守石人巡逻时唱的歌谣。玄影跟着哼,周砚和林默也加入进来,丫丫虽不会词,却用手指打着节拍,歌声撞在祠堂的梁柱上,又弹回来,裹着烛火的暖,浸着玉兰花的香,在落星谷的夜色里,远远地传了出去。

供桌下的木箱里,三十支旧箭杆沉默地立着,新放进去的星铁箭在烛火下泛着光,新旧箭影交叠,像在说:过去的没走远,未来的已到来。而那枚拼合的玉兰玉佩,正将光晕投在“守石人新记”的封面上,仿佛为这段和解的故事,盖了个温暖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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