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地下二层,“极客洞穴”。
这里的空气常年维持在恒温20度,充斥着服务器散热风扇的低频嗡鸣,那是数据流动的声音,也是现代文明的脉搏。但此刻,这脉搏里掺杂了一丝血腥味。
陈默被绑在一张金属焊接的工学椅上,手腕和脚踝都被黑色的高强度扎带死死勒住。他身上的“伪装”已经被剥离——那件象征着青春活力的练习生t恤被扔在一边,露出了瘦弱苍白的胸膛。
陆燃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那包还没吃完的提拉米苏,用一种看动物园猴子的眼神打量着他。
“醒了?”陆燃挖了一勺蛋糕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陈默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清澈、带着羞涩笑意的眼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灰暗。大脑前额叶芯片的自毁冲击让他头痛欲裂,但他没有叫喊,只是冷冷地盯着陆燃,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阻止不了净化。”陈默的声音嘶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我们是杀毒软件,你们是病毒。清理,是必然的。”
“杀毒软件?”陆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差点被可可粉呛到。他喝了口水,顺了顺气,“把自己脑子切开塞进一块硅基芯片,变成别人键盘下的一个回车键,这就叫净化?”
“那是进化!”陈默突然激动起来,脖子上青筋暴起,“人类的情感太多余了!恐惧、贪婪、犹豫……这些都是阻碍文明飞升的垃圾数据!只有‘高塔’,只有‘建筑师’,能带我们进入纯粹的秩序!”
陆燃叹了口气,放下了勺子。
没救了。
这就是典型的邪教式洗脑,只不过披上了赛博朋克的外衣。这些人不认为自己在犯罪,他们真心觉得自己是在拯救世界。对于这种人,法律的威慑力是零,道德的约束力是负数。
“周锐,查到了吗?”陆燃转头看向旁边正在疯狂敲代码的胖子。
“查到了部分日志。”周锐头也不回,屏幕上的代码瀑布般流下,“这小子的脑机接口虽然炸了,但他体内还有一套备用的生物电流传输系统。简单说,他的听觉神经和声带震动,能直接转化成加密信号发出去。只要他活着,就是一个人形窃听器。”
顾北辰推了推眼镜,补充道:“而且这种传输是单向被动的,很难屏蔽,除非把他声带切了,或者扔进法拉第笼里一辈子。”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在这里说的话,那边都能听见?”陆燃挑眉。
“大概率。”周锐点头,“虽然有一定的延迟和丢包率,但核心信息能传过去。”
陆燃沉默了两秒,突然笑了。
那个笑容很灿烂,也很危险,看得周锐和顾北辰齐齐打了个寒颤。
“别切断。”陆燃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蛋糕屑,“既然那是‘高塔’留下的耳朵,那我们就给他们讲个好故事。”
他走到陈默面前,弯下腰,直视着那双狂热的眼睛。
“你觉得你是为了信仰献身?”陆燃轻声说,“不,在‘建筑师’眼里,你只是个一次性的探头。炸了就炸了,不可惜。但我这人,心善,我不杀你,也不把你交给警察。”
陈默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按照“高塔”的剧本,失败者应该被处决,或者被囚禁。
“我会把你关在这里,好吃好喝供着。”陆燃拍了拍陈默的脸颊,动作轻蔑至极,“既然你喜欢听,那我就让你听个够。”
说完,陆燃直起腰,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
那是一种混合了狂妄、自大、以及极度膨胀的扭曲表情。他原本懒散的站姿变得挺拔而僵硬,下巴微微扬起,眼神中透着一股目空一切的疯狂。
“顾北辰!”陆燃突然大吼一声,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把所有的防火墙都撤了!什么狗屁‘高塔’,老子根本不放在眼里!让他们来!老子要让他们知道,在资本面前,技术就是个屁!”
顾北辰和周锐对视一眼,瞬间秒懂。
老板戏瘾犯了。
“陆总,这……这太冒险了吧?”顾北辰立刻配合,语气里满是惊恐和懦弱,“我们的系统还在修复,如果这时候……”
“闭嘴!”陆燃粗暴地打断他,“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我说了,我要进攻!不仅仅是防御,我要主动进攻!下周的金曲奖,就是我的登基大典!”
陈默虽然被绑着,但他那双灰暗的眼睛里,瞳孔微微收缩。他在记录,他在传输。
就在这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苏渔走了进来。
她显然没搞清楚状况,刚想开口问“晚上吃什么”,就看到陆燃背对着陈默,疯狂地给她打手势。
那个手势很复杂,但在他们无数次对戏的默契中,苏渔瞬间解读出了核心含义:
*情境:崩溃边缘。关系:决裂。动作:吵架。*
苏渔的脚步顿了顿。下一秒,她脸上的温柔恬静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圈,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和愤怒:
“陆燃!你疯了吗?!”
她冲过来,一把抓住陆燃的胳膊,指甲深深陷入他的肉里(其实收了力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为了那个所谓的‘秘密武器’,你连命都不要了吗?秦姐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公司上下人心惶惶,你就为了你的面子?”
“面子?”陆燃一把甩开她的手,动作幅度大得夸张,甚至带倒了旁边的椅子,“那是尊严!苏渔,你懂什么?你只是个戏子,我是操盘手!只要我在金曲奖上放出那个东西,‘高塔’就会变成废墟!全世界都会跪在我脚下!”
“那个东西太危险了!”苏渔尖叫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演技炸裂,“那不是我们能控制的!那是……”
“闭嘴!”陆燃猛地转身,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
“啪!”
玻璃碎片四溅,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抖。
陆燃喘着粗气,双眼赤红,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我手里有他们的底牌!那个U盘……只要那个U盘插进金曲奖的主控台,一切就结束了!没人能阻止我,你也一样!”
苏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步步后退,最后绝望地摇了摇头:“你变了,陆燃。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你会毁了星火,也会毁了你自己。”
说完,她捂着脸,转身跑向电梯,哭声凄厉。
电梯门合上。
陆燃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余怒未消。他猛地转头看向被绑在椅子上的陈默,狞笑道:“听到了吗?废物。告诉你的主子,洗干净脖子等着。金曲奖之夜,就是你们的死期。”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极客洞穴,留下一室狼藉。
……
十分钟后,星火娱乐顶楼办公室。
陆燃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瓶冰可乐,一口气灌了大半瓶。
“哈——爽。”
苏渔坐在他对面,正在用湿纸巾擦掉脸上的泪痕,表情平静得像是在擦桌子:“刚才那个‘摔杯为号’有点老套了。而且你吼得太大声,容易破音。”
“情绪到了嘛。”陆燃把可乐瓶放在脑门上降温,“不演得疯一点,怎么骗过那帮自以为是的AI信徒?他们这种极端分子,最容易相信‘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这种烂俗设定。”
秦雪推门进来,一脸便秘的表情:“刚才技术部那边说,你们在地下室演了一出《雷雨》?周锐都快笑场了。”
“笑场扣工资。”陆燃懒洋洋地摆手,“信号发出去了吗?”
顾北辰抱着电脑走进来,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发出去了。根据流量监控,陈默体内的生物信号刚才出现了一次极高频的爆发。数据包已经通过加密信道传向了海外的一个服务器节点。”
“很好。”陆燃坐直了身子,眼中的慵懒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猎人收网时的锐利。
“他们现在一定以为我手里掌握了什么能一击必杀的黑料,而且我已经因为压力过大而精神不稳定,这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秦雪皱眉:“你这是在引狼入室。万一他们在金曲奖上真的搞出什么恐怖袭击……”
“他们不会。”陆燃摇着手指,“‘高塔’自诩为秩序的维护者,他们要的是‘净化’,是让世人看到我的丑陋和失败,而不是单纯的肉体消灭。他们会在我最得意、最疯狂的时刻,当众通过技术手段摧毁我,证明人类的劣根性。”
“所以,他们一定会咬钩。”
陆燃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海城的霓虹灯正在夜色中闪烁,远处那座地标性的体育馆——金曲奖的举办地,正如一颗巨大的钻石般熠熠生辉。
“金曲奖……”陆燃喃喃自语。
那将是整个娱乐圈最盛大的名利场,也是无数镁光灯聚焦的地方。
如果说之前的“斗兽场”只是一场局部战争,那么这次,他要把战场搬到全世界的聚光灯下。
“准备一下吧。”陆燃回头,看着屋内的伙伴们,“那个所谓的‘秘密武器’,咱们得赶紧编一个出来。不用真的能毁灭世界,只要能把他们吓尿就行。”
周锐兴奋地搓手:“老板,我有几个存了好久的病毒代码,本来是打算留着黑五角大楼的,要不要……”
“别闹,那是犯法的。”陆燃白了他一眼,“我们要用魔法打败魔法,用艺术打败技术。”
他看向苏渔,目光柔和了一些:“这次,可能真的要辛苦你了。金曲奖的舞台,我们要演一场真正的压轴大戏。”
苏渔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明媚而坚定的笑容。
“剧本呢?”
“没有剧本。”陆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因为最好的表演,就是让敌人以为我们在演戏,而我们……在玩命。”
……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
一间没有任何窗户的白色房间里,无数块屏幕组成了蜂巢般的墙壁。数据的洪流在屏幕上飞速掠过,汇聚成一张张人脸、一段段音频。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屏幕,正在修剪一盆枯萎的盆栽。
“先生。”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响起,“‘模仿者’传回讯号。代号‘火种’的目标人物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声称掌握了毁灭性数据,并计划在48小时后的金曲奖颁奖典礼上公开。”
男人手中的剪刀停顿了一下。
“毁灭性数据?”男人转过身。他的脸极其普通,扔进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但那双眼睛却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光亮。
“分析结果显示,目标人物情绪波动剧烈,逻辑混乱,且伴有暴力倾向。符合‘认知崩塌’的前兆。”电子音继续汇报,“建议立即执行清除计划。”
“不。”男人放下剪刀,拿起一块白手帕擦了擦手,“清除太便宜他了。既然他想在舞台上谢幕,那我们就给他搭一个更大的台子。”
他走到主屏幕前,看着上面陆燃那张放大的、表情狰狞的照片——那是刚才陈默传回来的视角截图。
“傲慢,是人类最大的漏洞。”男人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悯,“他以为他能反击,却不知道,他所谓的‘秘密武器’,正是我们为他准备的墓碑。”
男人伸出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屏幕上的陆燃照片瞬间破碎,化作无数绿色的代码雨。
“通知‘信徒’们。”男人下达了指令,“金曲奖当晚,全面接管现场网络。我要让全世界看着这位‘救世主’,是如何变成一个小丑的。”
“另外……”
男人的目光移向屏幕角落的一张照片,那是苏渔。
“这只金丝雀,也该‘放生’了。”
……
海城,深夜。
陆燃躺在床上,手里把玩着那个打火机。火焰一明一灭,映照着他沉思的脸。
“秘密武器”当然是假的。
但他手里,确实有一张牌。
一张谁也没见过的牌。
他从枕头下摸出那本旧日记,翻到最新的一页。
上面的血色字迹已经干涸,但那股寒意依然透纸而出:【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你身边那个最亲近的人。】
陆燃的拇指摩挲着“最亲近的人”那几个字。
如果是别人,看到这种警告,恐怕早就成了惊弓之鸟,看谁都像鬼。
但他不是。
“最亲近的人……”陆燃低笑一声,合上日记本,随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正因为亲近,才更适合用来做诱饵啊。”
他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一次,他要赌上一切。不仅是星火的未来,还有那个藏在暗处、至今未曾露面的……
真正的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