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干线驶离宫城县的站台，载着独自一人的影山光，奔向东京。窗外的风景从熟悉的城镇逐渐变为陌生的高楼与更广阔的天空。光靠着车窗，怀里抱着背包，里面除了行李，还装着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这么远，为了排球。
国家训练中心坐落在东京近郊，占地广阔，建筑带着一种简洁而专业的肃穆感。光提着行李下车，跟着指示牌走向女子排球部的报到点。一路上，她看到了不少和她年纪相仿、或者明显大一些的女孩，都背着鼓鼓囊囊的运动包，脸上带着相似的表情——好奇、跃跃欲试，还有隐约的较劲。
“宫城县，北川第一俱乐部，影山光。” 报到处的工作人员核对名单，递给她一个资料袋和门卡，“宿舍在b栋307，同屋的是来自北海道的选手。训练日程和注意事项在资料里，今天下午三点，全体在1号训练馆集合。”
“是，谢谢。”光接过东西，手心有点汗湿。
宿舍是简单的双人间，整洁但透着冷清。光到的时候，同屋的女生已经到了，正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那是个皮肤白皙、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个子很高，骨架比光还要大一圈。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露出一双温和但透着坚韧的眼睛。
“啊，你好。我是北海道上川俱乐部的早乙女薰。”她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点北方口音的质朴，“你就是影山桑？我看过你们全国大赛的录像，决赛最后那球，很厉害。”
光没想到一来就被认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你好，我是影山光。那个……谢谢。早乙女桑是打什么位置的？”
“副攻。”早乙女薰指了指自己，“拦网和快球为主。我们那边冷，训练馆不大，就天天练基本功和力量。”她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虎牙，“听说东京这边训练花样很多，还有点紧张。”
两个女孩简单聊了几句，发现彼此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全国级别的训练营，那份初来乍到的陌生感消减了不少。早乙女薰性格直爽，很快就拉着光一起研究起训练日程。
下午三点，1号训练馆。宽敞明亮的场馆内，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三十多名少女。年龄从六年级到初二不等，高矮胖瘦各异，但无一例外，眼神里都带着锐气，站姿挺拔，透着长期训练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竞争压力。
负责本次训练营的主教练，是前国家队着名副攻手，五十岚美雪。她年近五十，身姿依旧挺拔，短发利落，眼神扫过队伍时，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严厉和洞察力。
“欢迎来到夏季天才训练营。”五十岚教练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这里没有‘县冠军’，没有‘全国冠军’的头衔。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身份——渴望变得更强、但还远远不够强的‘材料’。”
“接下来两周，我会用最严格的标准，最‘不近人情’的训练，来打磨你们这些‘材料’。我会撕掉你们身上那些在地方上或许值得骄傲的‘标签’，让你们看清自己的极限和不足。哭？喊累？想放弃？出门右转，大门开着。”
“留下的，就要有被敲碎再重塑的觉悟。这里的训练量，是你们平时的一倍甚至更多。这里的对手，是来自全国各地、同样被称为‘天才’的家伙。这里的教练，不会因为你们年纪小就手下留情。”
“告诉我，现在想走的，还有机会。”
场馆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声响。没有一个女孩移动脚步。光的背脊绷得更直了，她能感觉到身边早乙女薰的呼吸也加重了。
“很好。”五十岚教练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那么，第一课，基础体能测试。让我看看，你们这些‘天才’，到底有多少斤两。”
……
测试项目包括立定跳远、纵跳摸高、折返跑、核心力量、耐力跑……每一项都有明确的数据标准。光在县里一直算是身体素质拔尖的，尤其是弹跳和耐力。但在这里，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人外有人”。
一个来自九州的初二女生，身高接近一米七五，立定跳远轻松跳出两米三，摸高数据让光瞠目结舌。一个来自东京的选手，折返跑的速度快得像一阵风，脚步灵活得令人眼花。早乙女薰的力量测试数据也相当亮眼，卧推的重量让光暗自咋舌。
轮到光时，她拼尽全力。纵跳摸高，她运用星海前辈教导的技巧，跳出了自己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引来了几声轻微的“哦？”。但比起那几个顶尖的，仍有差距。折返跑她还算中上，耐力跑得益于鹫匠爷爷的“折磨”，表现不错。但核心力量测试时，面对那些更变态的器械和动作要求，她做得有些吃力。
“动作变形了！腰腹收紧！你是面条吗？” 负责该项目的助理教练毫不客气地吼道。
光咬着牙调整，汗水已经浸湿了训练服。
测试结束，所有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五十岚教练拿着初步数据，面无表情：“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真实的水平。有些人，可能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觉得不错，放在这里，平平无奇。接下来的训练，会告诉你们，什么是真正的‘基础’！”
……
基础测试后是简单的传垫球合练和分组对抗。光被分在了第三组，同组的除了早乙女薰，还有那个东京的“小旋风”铃木纱耶香（二传），以及九州的高个子主攻手佐仓美羽。
简单的热身传垫，光就感觉到了不同。铃木纱耶香的传球又快又稳，手指力量很强，球路精准得可怕，而且她似乎总能在你刚启动时就传到最舒服的位置。佐仓美羽垫球的手势很独特，缓冲感极好，即使是重扣过来的球，她也能稳稳地垫出漂亮的弧度。
分组对抗时，这种差异就更明显了。铃木的组织非常大胆，经常传出一些极具想象力的球，要求攻手有极快的反应和调整能力。佐仓美羽的扣球点高力沉，线路虽然不算特别刁钻，但那纯粹的力量和高度，让光防守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比山本前辈的球更重，更快！好几次她的预判到位了，但手臂触球时，那股冲击力还是让她控球不稳。
早乙女薰的拦网也让光开了眼界。她不像小林前辈那样主要靠预判，而是凭借惊人的身高臂展和扎实的基本功，很多时候就是直接“罩”上去，覆盖面极大，给光这边的进攻造成了很大麻烦。
光自己呢？她引以为傲的防守预判，在面对这些技术特点鲜明、个人能力突出的对手时，效率打了折扣。她的进攻，在佐仓和早乙女筑起的高墙面前，也显得不那么够看，几次扣球被有效拦回或直接封死。
“第三组7号，” 对抗间隙，五十岚教练走了过来，指着光，“你的防守移动和预判意识不错，有点样子。但是——”她话锋一转，“太依赖‘读’了。面对不按常理出牌或者个人能力超越你应对范围的对手，你的‘读’就会失效。防守，最终要靠脚步、靠身体、靠技术硬实力去弥补预判的偏差，明白吗？”
“是！”光大声回答，心里却是一震。教练一眼就看穿了她最近在琢磨和依赖的东西。
“还有你的进攻，”五十岚教练继续，“手法有，想法也有。但力量是基础，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再好的想法都是空中楼阁。看到佐仓的球了吗？那是刻苦打磨出来的绝对力量结合技术。你还差得远。”
“是！”光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但心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火苗猛地窜起。差得远？那就追上去！
……
训练营的第一天，在极高强度的训练和毫不留情的点评中结束。晚饭后，光拖着酸痛的身体回到宿舍，早乙女薰也同样累得不想说话。
但光躺了十分钟，还是爬了起来。她拿出乌鸦笔记本，借着台灯的光，快速记录：
【训练营第一天。差距巨大。力量、速度、技术全面性，都被比下去了。五十岚教练说得对，太依赖‘读’了，硬实力不够。佐仓前辈的扣球好重，铃木前辈的传球好快，早乙女桑的拦网好高……】
【但，好像更兴奋了。】
写完，她换上运动服，轻声对早乙女薰说：“薰姐姐，我去楼下活动室稍微拉伸一下。”
早乙女薰从床上抬起头，有些惊讶，然后也坐了起来：“……我也去。”
两人来到空旷的活动室，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是那个九州的主攻佐仓美羽，正对着墙壁练习扣球动作，挥臂的破空声清晰可闻。还有一个个子小小的、来自关西的女孩，正默默地进行着核心力量练习。
看到光和早乙女进来，佐仓美羽停下动作，擦了擦汗，朝她们点了点头。那个关西女孩也腼腆地笑了笑。
没有太多交流，四个人各自占据一角，开始自己的加练。光练习着最基础的垫球和脚步移动，努力让动作更扎实，更经济。早乙女薰在练习拦网手型和移动。佐仓美羽继续打磨扣球动作。关西女孩的核心练习做得一丝不苟。
活动室里只有器械的声音和轻微的喘息声。一种奇妙的氛围在弥漫——竞争，但又不仅仅是竞争。是一种看到别人也在拼命时，自己绝不能落后的默契，也是一种身处同一战场的、无声的认同。
练了大约半小时，大家相继停下。佐仓美羽拿起水壶喝了一口，看向光：“影山，你今天防我的直线，预判挺准的。就是最后那下控球，手腕可以再硬一点。”
光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指点：“谢谢佐仓前辈！我……感觉力量差太多了，有点控不住。”
“力量是练出来的。”佐仓言简意赅，“但手上感觉也很重要。多接重球，习惯了，就知道怎么控了。”
“是！”
早乙女薰也插话：“影山，你二号位那个小斜线，时机抓得很好。下次我拦你的时候，注意我的左手，我习惯性会先往那边移一点。”
“啊！谢谢薰姐姐！”
简单的几句交流，却让光心里暖了一下。这些在场上拼得你死我活的对手，在场下，原来是可以这样交流进步的“战友”。
回到宿舍，疲惫更甚，但光的心情却比刚来时轻松了许多。她看到了巨大的差距，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