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侯府的海棠花瓣上还凝着细碎的水珠,被初升的朝阳一照,折射出点点莹光。廊下的丫鬟正忙着擦拭雕花栏杆,忽然听到府门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略显慌张的高喊:“少爷!沈薇姑娘!宫里来人了——”
沈砚正陪着小芽在庭院里喂鸽子,闻言眉头一蹙,将手里的鸽食递给身边的丫鬟,沉声道:“备礼,去前院。”
小芽攥着他的衣角,仰着小脸好奇地问:“哥哥,宫里的人是来给小芽送糖的吗?”
沈砚揉了揉她的头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可能是。小芽乖,先跟姐姐回房,等会儿哥哥再带你出来。”
沈薇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伸手牵住小芽的手,柔声道:“我们去做海棠酥好不好?等做好了,正好招待客人。”
小芽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欢欢喜喜地跟着沈薇往厨房走,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叮嘱:“哥哥,宫里的人要是送糖,记得给小芽留一颗最大的!”
沈砚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的弦却绷得更紧了。他隐隐觉得,这趟宫里来人,绝非偶然。
前院的青石板路上,已经站满了人。为首的是个穿着锦袍的太监,身后跟着十几个抬着礼盒的小太监,而在太监身侧,站着一个穿着青蓝色长衫的男子,手里摇着一把画着海棠花的折扇,正是柳清晏。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见沈砚走来,连忙拱手行礼:“沈少爷,别来无恙。”
沈砚眸光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回礼:“柳先生大驾光临,侯府蓬荜生辉。只是不知,柳先生怎会与宫里的公公一同前来?”
那太监上前一步,尖着嗓子笑道:“沈少爷有所不知,柳先生心怀仁善,在京中开办善堂,救济了无数百姓,太后娘娘听闻后,龙颜大悦,特意赏赐了诸多珍宝。柳先生说,沈府的小芽姑娘素有福娃之名,这些赏赐里,有一半是给小芽姑娘的,特意带咱家来送过来。”
柳清晏适时开口,笑容温润如玉:“太后娘娘心系万民,听闻小芽姑娘聪慧可爱,便想着送些东西过来,略表心意。沈少爷不必多礼,快请我们进去吧。”
沈砚心里冷笑连连。柳清晏这步棋走得实在高明,借着太后的名头登门,他若是拒绝,便是抗旨不尊;若是答应,就等于引狼入室。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平静无波:“公公与柳先生里面请。”
一行人走进正厅,分宾主落座。丫鬟奉上香茗,柳清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厅内扫过,像是在寻找什么。
“不知柳先生是如何认识太后娘娘的?”沈砚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柳清晏放下茶杯,笑意更深:“不过是机缘巧合。前些日子,太后娘娘的贴身嬷嬷偶感风寒,遍寻名医都不见好,恰好被我撞见,用了几副草药便治好了。太后娘娘感念我的微薄之力,这才赏赐了些东西。”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沈砚却听得心头发冷。柳清晏不仅医术高明,还能攀上太后的关系,这背后的势力,怕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小芽挣脱沈薇的手,像只小蝴蝶似的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块刚做好的海棠酥。
“哥哥!海棠酥做好啦!”她跑到沈砚身边,扬起小脸,看到厅里的陌生人,又有些怯生生地躲到沈砚身后,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柳清晏。
柳清晏看到小芽,眼睛亮了亮,放下折扇,缓缓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这位想必就是小芽姑娘了吧?果然是粉雕玉琢,灵气逼人。”
他说着,迈步朝着小芽走去。
就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小芽脖子上的温养玉突然变得滚烫,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忍不住“哎呀”一声,伸手捂住了脖子。
“小芽,怎么了?”沈砚连忙将她抱进怀里,伸手摸了摸那块温养玉,只觉得触手滚烫,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小芽皱着小眉头,眼眶红红的,指着柳清晏,奶声奶气地喊道:“哥哥,这个人身上有坏东西!玉玉好烫!”
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柳清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故作不解地问道:“小芽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身上怎么会有坏东西呢?”
沈砚抱着小芽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锐利如刀:“小芽年纪小,不懂事,柳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他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温养玉有感应邪祟的能力,当年在幽冥山,就是靠着温养玉的预警,他们才躲过了追兵。如今温养玉对柳清晏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足以说明,柳清晏绝非善类。
那太监也连忙打圆场:“小孩子家口无遮拦,柳先生莫怪。太后娘娘还等着咱家回去复命呢,既然赏赐已经送到,那咱家就先告辞了。”
柳清晏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落在小芽身上,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多留。沈少爷,改日再来拜访。”
他转身离去时,脚步顿了顿,像是不经意间落下了一把折扇。
沈砚看着他的背影,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
等宫里的人和柳清晏都走了,沈薇才松了口气,走到沈砚身边,低声道:“柳清晏这是故意的,借着太后的名头,试探我们的底细。”
小芽窝在沈砚怀里,小手还捂着脖子,委屈巴巴地说:“哥哥,那个人真的好讨厌,玉玉烫得小芽好痛。”
沈砚轻轻揉着她的脖子,柔声道:“不怕,哥哥已经把他赶走了。以后我们不见他了好不好?”
小芽用力点头,把脸埋进沈砚的怀里,小声嘟囔:“不见!再也不见!”
而此刻,侯府的后花园里,一道瘦小的身影正躲在假山后面,看着柳清晏的马车驶离侯府,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
正是混在柳清晏随从里溜进来的念儿。
她趁着刚才前厅混乱,偷偷溜到了后花园,目标是小芽的卧房。柳清晏交给她一个任务,要她把一包粉末撒进小芽的枕头里。
那粉末比上次的醉心草还要厉害,只要沾上一点,就能让人日渐虚弱,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念儿猫着腰,像只灵活的小狸猫,避开巡逻的家丁,朝着小芽的卧房跑去。她对侯府的地形已经了如指掌,这几日混在百姓里,早就把侯府的守卫路线摸得一清二楚。
小芽的卧房就在海棠树的后面,门窗虚掩着,里面还飘着淡淡的海棠花香。
念儿轻轻推开门,溜了进去。卧房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雕花大床,床上铺着粉色的锦被,枕头边还放着一只沈砚雕的冰兔子。
念儿的目光落在那个枕头上,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她从袖筒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将里面的粉末均匀地撒在枕头上。
粉末无色无味,撒在粉色的枕套上,根本看不出来。
做完这一切,念儿又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原路返回假山后面。她看了一眼前厅的方向,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沈砚和沈薇以为把柳清晏赶走了,就安全了。可他们不知道,一张更毒的网,已经悄然笼罩了侯府。
念儿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心里一惊,连忙躲到假山的缝隙里,屏住呼吸。
只见小芽抱着沈砚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块海棠酥。
“哥哥,我们去喂兔子吧!冰兔子肯定饿了!”
沈砚无奈地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声音温柔:“好。不过要慢点走,别摔了。”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念儿才从假山缝隙里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眼神里满是不屑。
她转身朝着后花园的侧门走去,那里有柳清晏安排好的人,正等着接应她。
而卧房里的那个枕头,正静静地躺在床头,散发着淡淡的海棠花香,谁也没有察觉到,一场致命的危机,已经悄然降临。
沈砚回到书房,拿起柳清晏落下的那把折扇,指尖摩挲着扇面上的海棠花。扇骨是用檀香木做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可沈砚却觉得,这香气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他忽然发现,扇面的最后一页,画着一朵与众不同的海棠花,花瓣上刻着一个小小的“赵”字。
沈砚的瞳孔猛地一缩。
赵——那是前朝皇室的姓氏!
他猛地站起身,手里的折扇险些掉落在地。
柳清晏的真实身份,难道是……
窗外的风,卷起了海棠花瓣,吹进书房里,落在那把折扇上,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