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空间恢复了死寂，但并非之前的空旷。封天道君自爆的能量风暴，在这里留下了持久的创伤。空间本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细碎的空间碎片和法则乱流像沙尘一样缓缓飘荡，映照着破碎的遗迹残骸，一片末日景象。
陈凡走到夜枭身边。夜枭气息微弱，胸口塌陷，显然在刚才的冲击中肋骨尽断，内脏也受了重创。一个修为尽失的人，能在渡劫修士自爆的余波中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陈凡蹲下身，右手虚按在夜枭胸口上方。掌心暗紫色纹路微微亮起，一层柔和的紫光笼罩住夜枭的伤处。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量，紫光中蕴含着被他初步融合的、带着温和生机的吞噬特性——并非掠夺，而是将周围逸散的、相对平和的能量“筛选”、“吞噬”过来，转化为最精纯的生命精气，注入夜枭体内。
夜枭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折断的骨骼在紫光的包裹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开始缓慢对接、愈合。他眼皮颤动，缓缓睁开。
“教……主……”夜枭声音嘶哑，看到陈凡安然无恙，眼中迸发出劫后余生的激动。
“别动，你的伤需要时间。”陈凡收手，夜枭的命暂时保住了，但根基已毁，修为尽失，想要完全恢复几乎不可能，除非有逆天的机缘。
夜枭挣扎着坐起，看向陈凡身后，那里空无一物，只有狂暴的能量残留。“封天道君他……”
“死了，自爆，形神俱灭。”陈凡平静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夜枭沉默，眼中闪过复杂情绪，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三千年的执念与仇恨，随着仇敌的彻底陨落，并未带来想象中的畅快，反而有种空落落的茫然。
陈凡起身，走向那座矗立在虚无中的黑色石碑——第九阵眼的核心。石碑在之前的战斗中幸免于难，只是表面多了几道细微的裂痕。此刻，石碑正散发着微弱的、稳定的黑色光芒，与整个虚无空间隐隐呼应。
夜枭抱着青鸾的遗骸，也跟了过来。
陈凡站在石碑前，暗紫色的眼眸凝视着碑身。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冰冷的碑面。
嗡——！
石碑仿佛被激活，碑身上那些古老而模糊的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幽深的光芒。这一次，光芒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邀请”意味。与此同时，陈凡紫府中那奇异的紫色漩涡，也与石碑产生了共鸣，微微加速旋转。
一段段破碎的信息、画面，顺着指尖流入陈凡的识海。
那不是文字，也不是声音，而是直接烙印在法则层面的“真相”。
他看到了三千年前的景象。
并非封天道君之前描述的“墟”为外来灾厄。画面中，年轻的封天道君天赋绝伦，野心勃勃，为突破渡劫瓶颈，冒险修炼一门从上古遗迹中得到的禁忌秘法《万化归墟诀》，企图将自身一切“杂质”——包括恐惧、犹豫、贪念、恶欲等一切可能影响道心纯粹与突破成功率的情感和念头——剥离出去，炼成一具可以承载这些负面、却能独立成长的“化身”，也就是最初的“墟”。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他成功剥离了“畏”与“贪”等核心负面，炼出了“墟”的雏形，自身道心看似圆满无瑕，修为也一度暴涨。但他低估了这些剥离出去的“杂质”所蕴含的本源力量，更低估了《万化归墟诀》本身蕴含的、来自更古老时代的某种“吞噬”道则的侵蚀性。
“墟”迅速成长，拥有了独立的、狂暴的吞噬本能，开始反噬封天道君，甚至要吞噬其本体。封天道君惊恐之下，联合当时上界数位大能，布下了覆盖整个下界的“封天锁灵大阵”。明面上是为了封印下界，防止灵气外泄滋养“墟”，实际上，是以整个下界为“牢笼”和“饲料场”，一方面将“墟”的大部分力量引导、禁锢在下界与上界之间的“虚无空间”，另一方面不断抽取下界生灵修炼产生的灵气、气运、乃至生命本源，通过大阵转化，一部分用来维持封印，另一部分……则被他暗中引导，用于喂养和“安抚”那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墟”，延缓其反噬的速度，同时也试图重新掌控它。
清虚真人等反对派，并非反对守护下界，而是洞悉了封天道君以亿万下界生灵为“饲料”养“蛊”的真相，才奋起反抗，最终被镇压、灭口或囚禁。青鸾，正是因为发现了部分真相，才被灭口，残魂被禁锢于此，成为维持第九阵眼的“燃料”之一。
而所谓的飞升通道断绝，根本就是谎言！是封天道君为了更方便地掌控下界、抽取资源而主动关闭并伪装成“上古封印”的！下界修士无法飞升，不是天地规则限制，而是封天道君人为设置的屏障！
所有的一切，根源都在于封天道君一己之私，一场持续三千年的、以整个下界为代价的残酷实验和私欲喂养！
“原来……如此。”陈凡收回手指，眼中寒光闪烁。虽然早有猜测，但真相的残酷依然超出预计。亿万下界修士三千年的绝望、困顿、内斗，无数天才的陨落，无数生灵的挣扎，其根源竟然如此荒唐和自私！
夜枭也从石碑传递的余波中感知到了一些片段，他抱着青鸾遗骸的手臂都在颤抖，泪水无声滑落。他的妻子，还有清虚真人等无数修士，他们的牺牲和坚持，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清晰的意义。
“教主，这封印……”夜枭看向陈凡。
“该破了。”陈凡语气斩钉截铁。他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和幽冥教，更是为了偿还这下界三千年的血债！
他盘膝坐在石碑前，双手按在碑身之上。暗紫色的光芒从他体内涌出，顺着双臂注入石碑。这一次，不是破坏，也不是吞噬，而是以一种更高层面的、融合了“封禁”与“吞噬”特性的全新力量，去“沟通”和“解析”整个“封天锁灵大阵”的核心脉络。
黑色石碑光芒大盛，碑身上的裂纹开始缓慢弥合。与此同时，整个虚无空间都在隐隐震动，另外八个方向，遥远的、之前被激活的其他阵眼，也产生了共鸣，八道颜色各异的光柱跨越虚无，遥遥投射而来，汇聚在第九阵眼石碑之上！
九阵共鸣，大阵的核心枢纽，终于彻底显现！
在陈凡的感知中，一个庞大无比、复杂到极致的立体阵法网络虚影，出现在他“眼前”。这个网络扎根于整个下界的天地脉络，向上延伸，在虚无空间交织成九大阵眼，最终在上界某处（封天宫）汇聚成最终的掌控核心。而此刻，随着封天道君的陨落，那个掌控核心已经失去了主人，变得不稳定。
陈凡的目标，不是这个已经无主的掌控核心，而是那扎根于下界天地、源源不断抽取下界本源的“根须”部分！
他深吸一口气，紫府中的紫色漩涡急速旋转，将刚刚从封天道君那里吞噬、解析得来的、关于此阵最核心的部分法则信息全部调动起来。
他的意念，沿着石碑与阵法的连接，逆流而下，如同一把冰冷而精准的手术刀，切入那庞大阵网的“根须”部位。
“封天锁灵……逆转！”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种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被从最底层“撬动”的法则颤鸣。
以第九阵眼为核心，逆转的波动顺着阵法网络迅速扩散！
下界，幽冥峰。
风灵子、墨尘等人正在处理战后事宜，安抚伤员，整备防御。突然间，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奇异的、深入灵魂的轻颤。
紧接着，天空之中，那层笼罩了整个世界三千年的、无形却让人倍感压抑的“隔膜”，仿佛冰雪消融般，开始缓缓淡化、消失！
天地间的灵气，似乎……变得活跃了一丝？不，不是变多，而是变得“自由”了，不再有种无形的束缚和抽离感。
许多闭关多年、卡在瓶颈的老修士，在这一刻心有所感，停滞已久的境界竟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是……”风灵子猛地抬头，望向苍穹，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封印……松动了？！不，是在消失！教主成功了！”
整个下界，无数地域，无数修士，无论正魔，无论修为高低，都在这一刻心有所感，茫然、震惊、继而狂喜地望向天空。那困扰了此界三千年的、令人绝望的无形枷锁，正在崩解！
虚无空间中。
陈凡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强行逆转如此庞大的阵法根基，即便只是撬动“根须”部分的流向，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但他成功了。
他能感觉到，那从下界源源不断被抽取上来的灵气流、气运丝线，正在缓缓倒流，回馈向下界。虽然短时间内效果不明显，但这意味着剥削的终止，意味着下界天地开始自我修复，意味着……新的开始。
他收回双手，黑色石碑的光芒逐渐平息，九阵共鸣的光柱也缓缓消散。整个“封天锁灵大阵”虽然整体结构还在，但其最恶毒的“抽灵”功能已经被他逆转破坏。剩下的封印框架，失去了核心动力（封天道君）和持续的能量补给（下界被抽的本源），崩解只是时间问题。飞升通道的屏障，也将随着封印框架的崩溃而逐渐打开。
“可以回去了。”陈凡站起身，对夜枭说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夜枭重重点头，看向怀中青鸾遗骸，眼神温柔而坚定。
陈凡挥手，一道紫光卷起夜枭，同时另一只手对着第九阵眼黑色石碑凌空一抓。石碑剧烈震动，最终脱离地面，迅速缩小，化为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石块，落入他手中。这是阵眼核心，也是青鸾残魂最后的居所，留着或许有用。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感应中下界气息最浓郁之处，一步迈出。前方虚空自动裂开一道缝隙，缝隙另一端，隐约可见熟悉的幽冥峰景象。
两人身影没入缝隙，消失不见。
破碎的虚无空间，重归永恒的寂静。只有残留的战斗痕迹和逐渐平复的空间涟漪，见证着这里发生过怎样一场决定两界命运的激战。
而一个全新的时代，正随着陈凡的回归，在下界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