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仿佛溺于深海。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沉重的疲惫和剧痛拖拽回去。耳边是模糊的呼啸声，像是能量乱流的余波，又像是鲜血涌过太阳穴的鼓噪。
他感觉自己在坠落，速度很快，但身体已经麻木，只有胸口那道净化之力侵蚀的伤口传来阵阵灼烧般的刺痛，提醒着他还未死去。
不能死。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火星，在黑暗的意识深处猛然亮起。墨尘最后那决绝的背影、风灵子呕血支撑阵法的惨状、破天军将士接连倒下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过。
还有玄天剑宗和万法仙盟那些人贪婪、凶狠的目光。
他若死，幽冥圣教今日必被屠戮殆尽，寸草不留。
“吞……”
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紫府中那几乎停滞的暗金漩涡，像是被这个字眼触动，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丝。
坠落停止了。
并非他自己止住了落势，而是有人接住了他。
一股沉稳却冰冷的力量托住了他的后背，将他缓缓放倒在坚硬、布满碎石的地面上。陈凡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中，看到的是公输墨那张毫无波澜的、苍白的面孔。
“教主伤得很重。”公输墨的声音依旧嘶哑，听不出情绪。他快速检查了一下陈凡的伤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经脉多处断裂，脏腑移位出血，真元近乎枯竭，神魂受创……还有这股顽固的净化之力。”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几个玉瓶，也不管是什么丹药，一股脑倒出几颗颜色各异的丹丸，捏开陈凡的嘴塞了进去，又运起一股冰冷的真元助其化开药力。
丹药入腹，化作数股暖流散开，勉强吊住了陈凡一丝生机，也让他模糊的意识清晰了少许。
“墨……尘……”他挣扎着吐出两个字，目光试图越过公输墨，看向那片能量乱流尚未完全平息的区域。
“墨护法抱着安德森坠入地煞乱流核心，生死不明。”公输墨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格里高利和凯瑟琳带残存神卫试图救援，被乱流冲散，目前情况不明。玄天剑宗柳无痕部伤亡过半，万法仙盟两首领一伤一逃，余众尚有近百，正在外围重整，意图很明显。”
他顿了顿，补充道：“风灵子副教主重伤昏迷，核心防御阵法最多还能坚持三十息。破天军能战者，不足五十。”
三句话，将幽冥圣教此刻山穷水尽的绝境，勾勒得清清楚楚。
陈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哪怕这个动作牵动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丹药的暖流在体内流转，却无法弥补根本的亏空。暗金漩涡的转动越来越慢，几乎要再次停滞。
怎么办？
逃？以他现在的状态，加上这群残兵败将，根本逃不出这陨星峡谷，更逃不过玄天剑宗和万法仙盟的追杀。
战？拿什么战？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教主，”公输墨忽然开口，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奇特的意味，“您体内那股异变之力……还有残留吗？”
陈凡心中一动，勉强内视。紫府中，除了濒临崩溃的暗金漩涡和到处肆虐的净化之力，在角落处，那团被封印的、核桃大小的三色光球，依旧静静悬浮，只是光芒黯淡了许多。
“有……”他哑声道。
“地脉爆发，引动了此地积存万年的驳杂能量，星煞、地火、乃至一些古老岁月残留的破碎法则气息，此刻都混杂在那些乱流之中，尚未完全消散。”公输墨语速加快，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狂热的光芒，“您的吞噬法则，若能以那异变之力为引，强行吸纳这些无主的、混乱的毁灭性能量……”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陈凡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公输墨：“你……让我吞了那些地脉乱流？我现在这个样子，吞下去立刻就是爆体而亡！”
“寻常方法自然不行。”公输墨从怀中取出那枚之前发热的金属罗盘，此刻罗盘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但指针依旧顽强地指向某个方向。“但若有‘万象熔炉’的核心结构作为引导和缓冲，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万象熔炉？”陈凡一愣。
“墨甲虽然毁了，但它的核心——那枚‘幽水精魄’和部分熔炉结构，在爆炸前被我远程回收了一部分。”公输墨摊开另一只手，掌心躺着一枚光芒黯淡的幽蓝色晶核，以及几块扭曲的、刻满符文的金属碎片。“我可以立刻布置一个简易的、一次性的外置熔炉，连接您的经脉，将外界狂暴的能量导入，经由熔炉初步转化、缓冲，再注入您的体内。但风险极大，熔炉可能瞬间过载崩溃，您也可能被后续无法控制的能量撑爆，或者……被其中混杂的混乱意志冲击成白痴。”
他看向陈凡，目光平静得可怕：“这是绝路，也是险路。成功率……不足一成。但若不试，三十息后，阵法一破，我等皆是砧板鱼肉。”
不足一成……
陈凡笑了，嘴角扯动，鲜血又溢了出来。他这一路走来，哪次不是在不足一成的生机里搏杀出来的？
从矿奴到魔祖，本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路！
“布……阵！”他咬牙吐出两个字，眼中重新燃起疯狂的光芒，“要快！”
公输墨不再废话，立刻动手。他将那枚幽蓝晶核和金属碎片快速布置在陈凡周围，双手化作残影，勾勒出一道道冰冷的银色阵纹。这些阵纹与他平时使用的风格截然不同，更加古老、晦涩，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密感。
阵纹很快将陈凡与那些材料连接起来，形成一个直径约三尺的复杂图案。图案中心，正是陈凡胸口的伤口所在。
“我会将熔炉的吸纳口对准地脉乱流最狂暴的残存区域。”公输墨最后将金属罗盘按在阵眼处，“阵法启动后，您只有三息时间引导第一股能量进入熔炉。成功，则循环建立，您将获得喘息和补充。失败……”他沉默了一下，“我会引爆剩余阵法，尽量拖住敌人。”
陈凡没有回应，他已经闭上眼睛，全部心神沉入紫府，竭力催动那几乎停滞的暗金漩涡，同时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对那团三色异变之力的封印。
封印解开，那股混乱、暴戾、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微微跳动，与紫府内的净化之力、他自身的暗金法则再次发生轻微冲突，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就在这时，公输墨启动了阵法！
嗡——！
冰冷的银色阵纹骤然亮起！一股强大的吸力以阵法为中心爆发，并非针对陈凡，而是针对数十丈外，一处地脉乱流尚未完全平息、依旧翻滚着灰、红、黑三色毁灭能量的区域！
轰隆隆！
如同长鲸吸水，大股混杂着星煞、地火、破碎法则的狂暴能量被强行抽取过来，在阵法上方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能量漩涡！漩涡中心，正是那枚幽蓝晶核！
晶核剧烈震颤，表面瞬间布满裂痕，但它内部蕴含的“万象熔炉”雏形结构被激活，开始疯狂运转，试图转化这股毁灭洪流！
“就是现在！”公输墨厉喝。
陈凡心神凝聚到极致，引导着那团三色异变之力，沿着公输墨构建的能量通道，逆流而上，狠狠撞入那幽蓝晶核之中！
异变之力如同最霸道的催化剂，又如同一点火星落入油库！
幽蓝晶核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内部的熔炉结构超负荷运转，将那涌入的毁灭能量强行撕扯、分解！一部分相对温和的星辰之力和地脉精气被初步提炼出来，沿着另一条通道，轰然注入陈凡几乎干涸的经脉！
“呃啊——！”
陈凡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颤抖！这股能量虽然经过熔炉缓冲，依旧狂暴无比，冲入他破损的经脉，如同滚烫的岩浆流淌，带来难以想象的剧痛！但与此同时，久违的力量感也开始重新在体内涌现！
暗金漩涡像是嗅到了血腥的鲨鱼，本能地加速旋转，开始吞噬、炼化这股外来能量！虽然速度很慢，却是一个好的开始！
成功了第一步！
然而，幽蓝晶核的裂痕越来越多，发出的光芒忽明忽暗，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外界被吸引过来的毁灭能量却越来越庞大！
“熔炉要撑不住了！”公输墨急声道，“最多再支撑五息！”
五息！陈凡眼中厉色一闪，不再满足于被动接受熔炉转化后的能量。他强忍着经脉被撑裂的剧痛，主动将神识延伸出去，顺着能量通道，直接触及了那狂暴的、尚未被转化的毁灭能量洪流！
“吸星……吞天！”
他心中默念功法根本，紫府中暗金漩涡旋转速度陡然再增！一股更加霸道、更加原始的吞噬之力爆发，不再经过熔炉缓冲，而是直接开始掠夺、吞噬那些混杂的毁灭能量！
这是真正的刀尖跳舞！未经转化的毁灭能量充斥着暴虐的星煞、灼热的地火、混乱的法则碎片，直接吸入体内，危险程度飙升十倍！
但陈凡已经顾不上了！熔炉将崩，外敌环伺，他没有时间慢慢来！
吞噬！吞噬！吞噬！
暗金漩涡如同无底洞，疯狂吞吸着一切！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意识在崩溃边缘反复摇摆，体内的伤势在能量冲击下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化！但他能感觉到，力量在恢复，在暴涨！虽然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
幽蓝晶核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一声哀鸣，彻底炸裂！外置熔炉崩溃！
但此刻，陈凡自身的吞噬循环已经初步建立！他如同一个行走的、狂暴的漩涡，强行吸纳着周围残余的毁灭能量！
轰！
一股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精纯、却依旧混杂着毁灭特性的暗金气息，从陈凡身上冲天而起！他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瞳孔深处，暗金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其中隐约有灰、红、黑三色丝线流转！
他挣扎着，缓缓站了起来。身上伤口依旧狰狞，气息依旧紊乱，但那股凶戾、霸道、仿佛要吞噬天地的气势，却让不远处正在集结、准备发起最后冲锋的玄天剑宗和万法仙盟残余修士，齐齐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柳无痕手持染血长剑，死死盯着那道缓缓站起的身影，脸色难看至极：“这魔头……竟然还没死？！而且气息……”
陈凡扭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他看向前方那些惊疑不定的敌人，又看了一眼身后摇摇欲坠的阵法光幕和昏迷的风灵子、残存的教众。
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染血的、冰冷到极点的笑容。
“刚才……是谁想趁火打劫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