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的警告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夏璃殇没有逞强,她深知那“锁链崩碎”的痛苦和虚弱绝非儿戏。
她将前往阿波尼亚疗养院的计划暂时压下,老老实实地在“渡鸦巢”住了下来,度过了几天堪称“清闲”的日子。
说是清闲,其实更多是蛰伏和观察。
她大部分时间待在“鸢尾房”,静坐调息,感受着体内那如同余烬般残留的虚弱感,以及那若有若无的的异样感。
高维视界她不敢轻易动用,生怕再次引发那可怕的崩解。
每天午后,她会下楼,在前厅那张唯一的小桌旁坐下,点一壶老妇人自制的清茶。
“今天生意似乎比昨天好点?”
夏璃殇端着粗糙的陶杯,看着窗外偶尔走过的零星行人,随口问道。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紫罗兰色的眼眸恢复了沉静。
老妇人正用那块柔软的绒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只巨大渡鸦标本的翅膀,闻言头也不抬。
“老样子。这地方,能有什么好生意。不过是些走投无路的过客,或者…像夏小姐这样,需要清静的客人。”
她的话语平淡,依旧慢慢的擦着渡鸦标本。
夏璃殇微微一笑,抿了口茶。
苦涩回甘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这茶…很特别。”
“山里的野草根,不值钱,但能安神。”
老妇人淡淡道。
除了闲聊,夏璃殇也会状似无意地向老妇人打听黄昏街最新的“风向”。
尤其是关于血狼帮的消息。
让她略感意外的是,这几天风平浪静。
预想中血狼帮因三个喽啰被废而展开的报复性搜寻或骚乱,并未发生。
街头巷尾关于血狼帮的议论,似乎也集中在他们内部似乎有些“不和”,以及北边旧港区有批“货”被什么人截了之类的事情上。
“血狼帮…最近倒是安静得有点反常。”
夏璃殇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投向柜台后擦拭标本的老妇人。
老妇人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瞥了夏璃殇一眼,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带着点嘲弄的微笑。
“咬人的狗不叫。越是安静,越是要小心他们憋着什么坏水。不过…”
她顿了顿,继续擦拭着渡鸦标本冰冷的喙。
“没了几个不成器的爪牙,对他们来说,或许连根毛都算不上。”
“这黄昏街,哪天不死人?他们忙着抢地盘、争‘生意’都来不及,哪有空为了几条断了腿的野狗大动干戈?”
夏璃殇:……
夏璃殇内心有点尴尬,自己就是把小说的思维代入进去了。
也对,哪个帮派会为了几个混混大动干戈的,只是为了难一个游客。
看来血狼帮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资源有限,争斗不休。
那三个混混的“失踪”,在庞大的帮派机器面前,或许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很快就被内部的倾轧和新的利益争夺所淹没。
这倒是省了她一些麻烦。
“原来如此。”
夏璃殇点点头,心中那点因为等待报复而绷紧的弦彻底松了下来。一股轻松感涌上心头。
她端起茶杯,看着窗外黄昏街午后那带着慵懒和破败气息的光线,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看来…这‘假期’,还挺舒服的。”
老妇人闻言,擦拭标本的手彻底停了下来。她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无语”的表情,浑浊的眼睛看着夏璃殇,仿佛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
在黄昏街这种地方,被人说“假期舒服”…大概也只有这位夏小姐了。
又过了一两天。
身体深处那残留的虚弱感和异样感终于如同退潮般,消散到了一个可以忽略的程度。
精神也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夏璃殇站在“鸢尾房”的窗边,再次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
夕阳的金辉为破败的街道镀上了一层短暂而虚假的温暖。远处旧城区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更加深沉。
是时候了。
她回到房间中央,并没有立刻换上那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装束。
而是站在穿衣镜前,仔细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银发如瀑,紫瞳沉静。
外表看起来与之前并无二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在灵魂深处已经悄然改变。
那份源于高维视角的、俯瞰众生的漠然与傲慢,被老妇人的话语和自己的痛苦内省撕开了一道口子。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真实的融入感。
她不再仅仅是为了“剧本”里的关键人物而来。
她开始真正看见黄昏街这片泥潭里挣扎的每一个生命,感受到他们或扭曲、或坚韧的生存脉络。
这让她接下来的行动,必须更加审慎,更加符合这片土地的“规则”。
敲打,而非清除。
引导,而非强制。
目标依旧是血狼帮,这群盘踞在孤儿院附近的毒瘤必须被驱散或削弱,才能为接触阿波尼亚创造相对安全的环境。
但方式…需要好好思量。
她走到书桌前,拿出加密通讯器,快速给梅发送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状态稳定。准备接触目标区域。行动方式已调整。]
几乎是立刻,梅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收到。务必谨慎,以自身状态为优先。随时联系。]
收起通讯器,夏璃殇将目光望向一旁的镜子。
镜中的她,更像一个准备在傍晚出门散步的普通旅人。
她拿起钥匙,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逐渐被暮色吞噬的黄昏街。喧嚣声隐约传来,带着这片土地特有的混乱而顽强的生命力。
“假期结束了。”
夏璃殇低声自语,声音平静无波。
她拉开门,身影从容地融入门外走廊的昏暗光线中,朝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