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乐土,凯文区域。
此处的寒意比其他地方更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连那些模拟出的流光似乎都变得迟缓而凝重。
现世的凯文独自一人站在这里,与前方那道几乎与他别无二致的冰冷投影对视着。
没有访客,没有研究员,这是梅特意安排的仅属于两个“凯文”的时间。
外界的事务暂时由他人代理,现世的凯文需要这场对话。
与这个来自“可能性”尽头、承载着“救世”之铭的自己。
“所以,”
现世的凯文率先开口,声音打破了大厅的寂静。
“这就是‘未来’的我所抵达的境界?一个被禁锢在数据中的幽灵?”
他的话语带着锋芒,既是试探,也是对自己可能终局的本能抗拒。
【救世】凯文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对方评价的并非自己。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直,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
“存在的形式,于我而言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承载的意义与责任。你来到这里,并非是为了探讨哲学。”
现世的凯文微微眯起眼。
“我来,是为了确认。确认你,或者说我们,所选择的道路,是否唯一,是否正确。”
“正确?”
【救世】凯文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那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嘲弄。
“在终焉面前,正确是奢侈品。而生存是唯一的标尺。”
“我所行走的道路,是无数尸骸铺就,由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冷酷铸就的唯一可能性。”
“你此刻心中的犹豫、对代价的权衡,在最终的审判面前,毫无意义。”
“绝对的冷酷?”
现世的凯文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加重。
“包括牺牲所有……包括梅?”
提到这个名字,两个凯文之间的空气仿佛瞬间又降低了几度。
【救世】凯文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现世的自己。
“尤其是梅。她是计划的核心,也是最大的变数。”
“守护她,不代表要将她庇护于羽翼之下。而是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圣痕计划’的最终实现。”
“哪怕……那需要她付出生命,需要我亲手燃尽一切。”
现世的凯文拳头骤然握紧,手指泛白。
他无法想象那种未来,无法接受那种以梅的牺牲为代价的“守护”。
“那不是守护!那是失败!”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怒火。
“如果连最重要的人都无法保护,所谓的‘救世’还有什么意义!”
【救世】凯文沉默了片刻,那冰封般的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遥远而痛苦的东西一闪而过,但迅速被更深的严寒覆盖。
“意义?”
他缓缓抬起手,一股极致的寒意开始在他掌心汇聚,空气中的水分子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意义在于,文明得以延续,火种得以保留。”
“个体的情感,包括对特定个体的守护欲,在文明存续的天平上,轻若尘埃。”
“你此刻的愤怒,源于无知,源于……弱小。”
“弱小?”
凯文周身也开始弥漫出冰冷的雾气,融合战士的体质被激发,抵抗着对方那近乎领域般的压迫。
“我经历了第七律者的战斗,我初步唤醒了‘救世’的刻印,我掌控着天火圣裁。”
“我一直在变强,为了应对终焉,为了保护所有人!”
“第七律者?初步唤醒?掌控天火圣裁?”
【救世】凯文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现世凯文的心上。
“你所谓的强大,在真正的终焉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烈日。”
“你甚至无法完全理解,你手中所持的,究竟是怎样的力量,以及使用它需要付出的真正代价。”
“救世绝非易事,有时甚至连救一个人都很难做到。”
他向前踏出一步,整个空间仿佛都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一颤。
那并非物理上的震动,而是空间本身在对一种极致力量做出回应。
“你说你掌控天火圣裁?”
【救世】凯文的眼中,冰冷的压力如同巨山一般涌来。
“你只是在使用它,如同孩童挥舞沉重的铁锤。
“你畏惧它的反噬,你计算着燃烧的极限。”
“你从未真正‘拥有’它,因为你从未真正意义上折断过它。”
话音未落,炽烈无比的金红色光芒骤然在【救世】凯文手中爆发。
光芒收敛,一柄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双子巨剑——天火圣裁·劫灭,被他单手握持,剑尖轻触地面。
没有华丽的火焰缠绕,但那剑身本身散发出的高温,却让周围的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甚至连乐土稳定的数据都出现了短暂的紊乱迹象。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剑身上清晰可见如同熔岩流淌般的裂痕。
那是曾经被彻底解放、超越极限,甚至一度崩碎后又重铸的证明。
现世的凯文瞳孔骤缩。
他也能投影出天火圣裁,这是乐土基于他对神之键的理解和自身力量模拟的权限。
但当他试图同样凝聚天火圣裁时,出现的剑身虽然形态一致,却缺少了那种仿佛拥有自身生命般的毁灭气息,以及那些象征着真正“劫火”的裂痕。
“看清楚了。”
【救世】凯文的声音如同来自古老的冰川。
“一把剑之所以能成为我的武器,不是因为它选择了我,而是因为——”
“只有我能承担其全部的重压,只有我能将其推至超越极限的崩坏,也只有我能亲手折断它,并在灰烬中使其重生。”
他抬起手臂,巨剑平举,指向现世的凯文。
“你们,对崩坏一无所知。对终焉一无所知,对需要付出的代价,一无所知。”
“战斗吧。用你全部的力量,向我证明,你所谓的守护,并非空洞的妄言。”
“或者,亲身体会,何为真正的绝望。”
无需多言,战意已如同实质的寒冰与烈焰,在这片空间内激烈碰撞。
现世的凯文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力量的较量,更是一场信念与道路的碰撞。
他深吸一口气,极致的寒气在他手中凝聚,最终化作了他所熟悉的天火圣裁大剑。
剑身光华流转,力量强大,却缺少了对方手中那柄剑的意志。
“如你所愿。”
话音落下的瞬间,现世的凯文动了。
他的速度快如闪电,强大的体能发挥到极致,手中巨剑带着天火本身的炽烈,化作一道红色的毁灭洪流,直劈向【救世】凯文。
这一击,足以轻易斩杀崩坏兽群,撕裂大型战舰的装甲。
然而,【救世】凯文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剑锋即将临体,他才看似随意地抬起了手中的劫灭大剑。
“太慢了。”
“铛——!!!!!”
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爆发开来,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将地面模拟出的石板寸寸掀起、粉碎。
现世凯文那势在必得的一击,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单手格挡。
【救世】凯文的手臂甚至没有一丝颤抖,他手中的劫灭纹丝不动,仿佛挡下的不是毁灭性的斩击,而是一片飘落的羽毛。
更让现世凯文心惊的是,从对方剑身上传来的极致严寒与毁灭意志。
他的手臂瞬间感到一阵麻木,体内的崩坏能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力量分散,意志不纯。”
【救世】凯文冰冷地点评,手腕微微一震。
“轰!”
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猛然爆发,现世的凯文只觉得一股炽热与冰冷交织的洪流顺着剑身倒卷而回。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边缘一根粗壮的巨石上,发出一声闷响。
巨石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数据急促闪烁,勉强维持着结构没有崩解。
“呃……”
凯文单膝跪地,用天火圣裁支撑住身体,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仅仅一次交锋,高下立判。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清楚自己的力量,烙印圣痕后,他的身体素质早已超越凡人极限。
但在对方面前,他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不解吗?”
【救世】凯文缓缓踱步而来,劫灭拖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熔岩般的痕迹,发出“滋滋”的声响。
“你只是在使用力量,如同穿戴一件不合身的铠甲。”
“而我……早已与这力量融为一体。寒冷是我的呼吸,劫火是我的意志。”
他再次举起剑,这一次,剑身上的裂痕明亮起来,仿佛有熔岩在其中奔流。
“天火——出鞘。”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席卷一切的火焰风暴。
只有一道将世间所有光芒与热量都吞噬进去的暗红色细线,从剑尖射出,悄无声息地划破空间,向着凯文袭来。
这一击,速度并不快,却仿佛锁定了凯文的存在本身,让他无处可逃,只能硬接。
凯文怒吼一声,将全身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手中的天火圣裁,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奋力向前斩去,试图劈开那道致命的攻击。
“不自量力。”
在双剑接触的刹那,现世凯文手中的天火圣裁投影,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
化作漫天飞舞的光点消散。
而那道攻击,则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的防御,击中了他的胸口。
“噗——!”
凯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感觉仿佛整个胸膛都被贯穿,一种前所未有的冻结和灼烧的双重痛苦瞬间席卷全身。
他重重地倒在地上,视野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那侵入体内的力量,不仅破坏着他的身体,更在侵蚀他的意志,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何为“绝对零度”的死寂与“劫火焚尽”的虚无。
【救世】凯文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彻底失去战斗能力的自己。
那柄布满裂痕的劫灭在他手中缓缓消散。
“现在,你明白了吗?”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仿佛他击败的只是一只蝼蚁。
“你所拥有的,不过是伪物。你所坚信的,不过是幻影。”
“你连我随手一击都无法承受,又如何面对那凌驾于一切律者之上,重启文明的终焉?”
他蹲下身,冰冷的眼睛近距离地凝视着现世凯文那充满痛苦与不甘的眼睛。
“你太弱小了,凯文。弱小到……连谈论‘保护梅’的资格,都尚未拥有。”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审判,狠狠刺入了凯文的心脏,比身体上的创伤更让他感到窒息和绝望。
“记住这份无力感。”
【救世】凯文站起身,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大厅的深处,身影逐渐融入那片永恒的寒意之中。
“若不想让预言成为现实,若还想抓住那微乎其微的的可能……那就变得更强吧。”
“强到足以背负所有罪孽,强到足以折断一切阻碍,强到能够真正拥有,守护你想守护之物的力量。”
空旷而残破的大厅中,只剩下凯文一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鲜血从他嘴角不断淌下。
他望着那逐渐离去的背影,眼中原有的坚定,第一次被深深的震撼与自我怀疑所取代。
(注:此场景发生在乐土内部,战斗造成的伤害和武器破碎不会直接影响现实肉体,但对精神意志的冲击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