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金霞的出现,让陈香君处于极度尴尬的境地,她知道,是自己伤害了眼前这个看上去仍然清秀、干练的老女人,或许她救治自己的女儿,是出于医生的职守,而对于自己的报复,也会随之而来的。陈香君甚至想,只要梁金霞开口,她便会把王喜家的那个独院还给她,把田城县工事房给王喜补发的工资、抚恤金送给她,把郭石头从王喜家找到的两张存折,也还给她。可梁金霞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仍然小心翼翼地护理着小甜甜,并对陈香君说:“妹子,你放心,刚才保才院长把你们母女的情况都给我说了,我,不会报复你们母子的,不会的。姐,什么都没有了,报复别人,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这,都是姐自己做下的孽啊。”
陈香君愣在那里,她不知道梁金霞此时在想些什么,要做些什么,是不是如传说中的,要把她们母女缠死而后快。梁金霞如同没有看到陈香君的表情变化一样,对陈香君说:“妹子,这个病房又没有其他人,你上床睡一会吧,让我看着小甜甜说是了。”
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的陈香君,确实很累,也很困,可她却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她坚定地摇了摇头,说:“姐,要是你没地儿去,你就躺在病床上睡一晚上吧,我,能坚持得住。”
梁金霞知道,面前这个小女人还是不相信自己,于是也就不再强求她去休息,而是和她说起往事来:“妹子,你的处境,姐知道。你和王喜的事,我早就知道,姐也不怪你。姐之所以执拗地推辞好几家医院的返聘请求而到南方给王臣引孩子,也是想离开他,不想看他那种糜烂的生活。除了你之外,还有张丽丽,李苗,和你们美镇政府、美镇初中的几个老师和工事房的好几个女人,还有他管理的几个房地产开发商公司的女人,甚至也包括我在田城第一医院里的姐妹、徒弟,我更知道,他和周振杰是什么关系,干了些什么恶心事。或许你不知道,周振杰暴死在狱中了,那是罪有应得,是遭了天谴。王喜,死得好,如果不是早死半年,恐怕下场比周振杰还要惨。”
陈香君没有直接回答梁金霞的话,而是说:“老王的事,我听说过。他还说过,虽说他在工事房弄了点钱,可还得给别人送,而且不是小数,当常虹接任他当主任时,他的收入就断了。当时,不仅我逼着他要钱,还有别的人,也在逼着他要钱,那些日子,他已经崩溃了。他死之前,给我打过电话,说他是被人逼死的,他走了,也就解脱了,只是感觉到对不起小女儿,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梁金霞叹了口气,说:“他说的对,是,王臣,不是他的儿子,这也是我为什么仓促嫁给他的原因,姐到田城第一医院工作之后,有一个雪夜,像现在一样的雪夜,姐不明不白地被人强奸了,睁着大眼地被人给强奸了,过后,对强奸我的人,甚至没有一点印象,如同被鬼魅俯体了一般。后来,就怀上了王臣,那个时候,人心封建,也不敢对父母讲,更不敢跑到妇产科去打胞引产。你或许不知道,那个年代,未婚怀孕,可不仅仅是受到大伙白眼这么简单的事,还有可能受到法律的制裁,而如果那个男人是个坏蛋,还有可能要受到严惩的。当年,咱们田城县,确切地说,就是咱们田城县第一医院的两个护士,就被枪毙了,一个是跟外乡来咱田城县的一个军人谈恋爱,上了那个男人的当,因为那男人是有家庭的,后来就说她破坏军婚,被枪毙了。还有一个,到咱们单位后,回头和她在田城一高的年轻老师谈恋爱,那老师倒是个单身,不是什么重婚罪,可却是个大坏蛋的儿子,据说那个老师的母亲,是前朝一个将军的三姨太什么的,而且那个老师,是个小坏蛋,竟然教我们医院的那个小护士玩什么性花样儿,呵呵,比起现在网上明目张胆讲的那些‘性趣’技艺,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后来,就以道德极其败坏,把他们两个都枪毙了。姐,怕啊,所以当一个老护士给我介绍王喜的时候,我没有其他要求,就是要趁他探亲那几天,突击把事儿给办了。后来,我们就那样凑合到一起,几十年,也就这样过去了。”
陈香君哭了,问:“姐,他不知道吗?”
梁金霞苦笑一声,说:“怎么可能呢?王臣生下来之后,我就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他苦闷了很长时间,最后接受了这一现实,我们也就在外人面前过上了夫唱妇随的好日子。后来,他转业了,手中有了权,便报复式地找女人,对此,我从来都没有问过,觉得姐这一辈子欠他的。我啊,一心全放在儿子身上,嘿,没想到,儿子却离开了我,孙子也没了。报应啊,报应,作孽之人,是要偿还孽债的。”
“奶奶,我喝甜甜水。”小甜甜醒了,小脸粉红,气色也好多了,呼吸也匀称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喊叫着梁金霞,梁金霞笑了,抱起小闺女来,说:“好,好,好,奶奶让你喝甜甜水,我们让妈妈睡一觉,好不好。”
小女孩早已笑了起来,说:“奶奶,妈妈是个大懒虫,已经睡着了。”梁金霞这才看到,陈香君果然趴在女儿的病床前,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