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北的特殊,在于其地处三界四方的交织,属于公认的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
北边是华界的宝山县,通往吴淞口;东头挨着美租界;西面是一大片荒村野地和乱坟岗子;南边,隔着一道浑浊的苏州河,便是灯火辉煌的公共租界。
公共租界再南边,便是新筹建的法租界。
夜幕下的海城,煤油灯与电灯相互交织,黄包车车夫的吭呛声与夜色此起彼伏,租界之繁华璀璨与闸北之暗黑无光泾渭分明。
黄包车后座,汤绍安闭着眼假寐,直到确认安全无虞,才卸下那副令人厌恶的“假洋鬼子”面具,眉眼间的轻浮挑剔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疲惫。
随后,汤绍安召唤出脑中的系统面板,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工业系统进度。枪械一栏,毛瑟c96设计完成度100%,但海南的基地还不能批量生产,缺的是相关的工业机床。英七七步枪设计进度也已100%,同样卡在材料和精密加工上。
上次去马尼拉会见陈谦善,除了军火生意,更重要的是托他走迈瑞肯人的路子购买德意志的机床。
算算时间,装着机床的船只应该已经从马赛港口启航了。
只要机床到位,海南秘密基地就能批量生产驳壳枪和步枪,也就意味着基地拥有了初步回血的能力。
这种刀剑舔血坑钱的日子,终于快要看到尽头了。
回首过去的一年,不胜唏嘘。
汤绍安原本是一名21世纪历史系博士,只因吃了一顿网购的菌子,便穿越到了清末徽省,成了芜湖米市汤氏巨贾独子,并觉醒了一个“工业强国系统”。
不久后,便宜老父亲因病去世,汤绍安果断变卖家产,凭借着家族和李中堂那点交情,斥巨资捐了个琼崖道道台的官。
但“工业强国系统”里的每一项技术都要天价的积分兑换,1英镑=1积分。
为了能搞钱,实现工业强国的梦想,汤绍安只能铤而走险,化身“白先生”,勇闯上海滩。
...
两辆黄包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公共租界与法租界交界的僻静处,这里矗立着一栋栋新起的西式洋楼,能在此安家的,非富即贵。
汤绍安与周学熙径直走向最里间的一幢别墅,直到步入书房,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两人才真正放松下来。
“先生,今日辛苦了。”周学熙递上一杯温茶,语气里带着关切,此时的他,也褪去了在范高头面前那份圆滑世故,显得沉稳干练。
汤绍安接过茶杯,揉了揉眉心道:“与虎谋皮,不得不带上几层面具。范高头此人,贪婪又多疑,不用这等面目,难以掌控。”
“先生深谋远虑。”周学熙颔首,随即汇报正事,道:“先生,魏总司急电,德意志和迈瑞肯人找上了门,条件比弗朗西人更优厚,也要在琼州投钱扩建港口。”
福州船政在甲午战后经费枯竭,日渐衰落,魏瀚空有抱负却难有作为,然后汤绍安秘密见到了这个50岁的老人,招到了琼州,虽然目前琼州还没建造船坞,但具有理论上设计大型船舶的能力。
魏翰目前暂领总司的职务,也是极少数知道汤绍安在海城收割韭菜的人。
汤绍安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敲扶手:“你怎么看?”
周学熙略一沉吟,条分缕析道:“德意志统一晚,海外殖民落后一步,如今德皇推行‘世界政策’,急需海外支点。琼州之于青岛,无论经贸、军事,意义重大。迈瑞肯内战后也在寻求海外扩张,琼州扼守费乐平与海城要冲,乃战略要地。职下认为,咱们应该同意,只要他们守咱们的规矩。”
“有道理,那么老毛子呢?”
“其目光眼下紧盯着南满,琼州距其太过遥远,应无暇顾及。”
“英格丽人呢?”
“他们现在的注意力都在长江沿岸,琼州凋敝,并不是第一选择。”
“那咱们该如何应对?”
“职下认为,咱们应该同意,只要德意志和迈瑞肯人守咱们的规矩,左右不过添一双筷子的事,至于弗朗西人那边,虽然可能不会顺心,那就不是咱们操心的事了。”
“原则上同意,但需略改一下,先明面拒绝德意志和迈瑞肯人的条件,至于原因嘛,他们肯定能猜到。”汤绍安食指有规律的敲击桌面,沉思道。
周学熙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精光一闪。
汤绍安笑道:“让英雄去治英雄,让好汉去治好汉,我们反正不当这个恶人。”
周学熙眼中闪过一丝敬佩,随即面露难色,说起另一件事,道“还有,北边的‘老饕’催了,说他月中动身,最多拖到月底。鲁东局势不稳,英格丽人逼得紧,要我们加快进度。可范高头只收上来一百万两债券,离原计划差了一半。时间紧,任务重,‘老饕’那四成收益怕是兑不了现,搞不好咱们还得倒贴。”
要知道琼州四面环海,却连一艘作战的舰艇都没有,总工程师魏瀚那边可是眼巴巴盼着拨款,念及此,周学熙不免一阵心疼。
“倒贴?”汤绍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讥笑反问。
“老饕.....那边,庆王啊!”周学熙一时未反应过来。
却见汤绍安坐起身,慢条斯理地说道:“白先生答应分他的银子,与我汤某人何干?”
周学熙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精光一闪,瞬间通透,后背甚至惊出一层细汗,心想:先生这是要黑吃黑,连庆王的那份也要吞下!
“先生,这...庆王势大,万一追查起来....”
“查?”汤绍安冷哼一声,笑道:“白先生做完这笔买卖,自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庆王去哪里查?再说了,他敢大张旗鼓地查吗?他勾结‘白先生’倒卖债券,坑害洋人的事情要是败露,洋人第一个饶不了他。”
顿了顿后,汤绍安又继续说道:“庆王虽然在北方资历高,还出是了名的贪,他连老佛爷修园子的钱都敢留,但他绝不敢动洋人的钱。这哑巴亏,他吃定了!”
周学熙肃然道:“只是债券回收不及预期,我们的计划恐怕要受影响。”
汤绍安却似乎并不太担心,道:“那就洗一洗,通知范高头那边,先把手上的债券抛30万两,把债券价格继续往下压一压。”
周学熙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马上去联系范高头操作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