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6月15日
当世界的目光依旧被东方绞肉机——旅顺要塞,这个血肉磨坊所吸引,当世界金融中心——伦敦的资本家们仍在为大宗商品的涨跌而声嘶力竭时,历史在这一天,悄然将它的聚光灯对准了南海之滨——琼州。
这一天,没有震耳欲聋的炮火,没有厮杀的凌厉,但却重塑了世界海权的格局,崖州造船厂,这个在短短数年间崛起的东方工业巨人,迎来了它迄今为止最辉煌的时刻。
连接崖州与海口的铁路干线就像是人体血液大动脉,无数物资,设备与人才都沿着这条大动脉被输送到这片曾经偏远的土地上。
昔日的荒滩渔村,小港口如今成了规模宏大的崖州港,高耸的龙门吊像是一颗颗钢铁巨木,巨大的干船坞就像是有人在海岸线上画出了几何线条,岸上的仓库群鳞次栉比,这座港口的货物年吞吐量已稳坐琼州第二把交椅,成为南海贸易与工业力量的新象征。
而崖州造船厂,则是这座港口的发动机,六座万吨级船坞并列,一眼望不到头,能够同时制造六艘海上霸主,其规模与效率,已悄然登顶世界第一的宝座,成了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一造船厂。
此刻,在船厂最深处的专用泊位上,一场视觉与心灵的震撼盛宴正在上演。
六艘如山月般的钢铁巨舰,一字排开,静静地停泊在波澜不惊的港湾内,它们拥有统一而流畅的飞剪艏线条,高耸的笼式主桅,最为慑人心魄的,是前后甲板上那四门305mm双联装巨炮,黑洞洞的炮口凝聚着毁灭性的力量。
舰体两侧,密集的副炮群如同刺猬的尖刺,昭示着它们在任何距离上都具备强大的火力投射能力,那标志性的威武舰艏,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征服海洋。
六舰并列,钢铁舰体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寒光,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整个观礼区域,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那是绝对力量所带来的令人屏息的威严与肃杀。
在欣赏他的人眼中,这六艘战列舰简直是这个时代的工业奇迹,是无与伦比的艺术品,305mm的舰炮是蒙娜丽莎的眼睛,飞剪艏线条是范高画中的优美线条,钢铁丛林是贝多芬手下的激烈交响曲......
前来接收战舰的德国海军技术代表团中,一位资深军官施纳德凝望着一字排开的六艘庞然大物,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原本对国内基于购买技术仿制的“德意志级”战列舰尚存一丝改进的骄傲,但亲眼目睹六艘原版“琼州级”战列舰同时交付的盛况,那份骄傲瞬间被化为灰烬。
“mein Gott.....”施纳德在心中无声的呐喊,内心汹涌澎湃,由此,不免进行了更深层次的联想,心中感慨:“这就是崖州造船厂的真正实力吗?琼州海军,究竟隐藏着多么深不可测的底蕴?”
感慨之余,一个让所有列强海军都寝食难安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而这,还只是他们愿意展示的力量。那些传闻中神出鬼没,让英格丽人都束手无策的‘水下幽灵’,才是真正悬于各国海军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德意志帝国海军战舰交付仪式,现在开始!”司仪洪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码头的每一个角落。
覆盖在两艘巨舰舰艏上的巨大幕布被轰然扯下,镌刻侧舷的德文舰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东弗里斯兰”号与“威斯特法伦”号。
“东弗里斯兰”,德意志帝国北海沿岸的利剑,以此命名,意味着这艘巨舰的炮口,已明确指向了掌控那片海域的世仇大英皇家海军。它是公海舰队刺向北海腹地的锋芒。
“威斯特法伦”,普鲁士陆军的荣耀与力量之源,将这个承载着陆地辉煌的名字赋予海上霸主,宣告着德意志的陆军之魂,已由钢铁舰队继承。
这两个名字,是德意志野心的赤裸宣言。
与此同时,德意志帝国的黑、红、金三色旗在舰桥主桅上冉冉升起,在德意志水兵们热烈的欢呼中,香槟酒瓶在舰艏砰然碎裂,泡沫四溅。
负责接收“东弗里斯兰”号的舰长,冯·施佩尔上校,紧握着拳头,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深知,这两艘拥有超越时代航速与火力的巨舰一旦加入公海舰队,将极大扭转德意志在北海面对皇家海军时的战略劣势。
它们是帝国通向海洋的钥匙,是挑战旧秩序的铁拳。
冯·施佩尔上校内心澎湃的走向“东弗里斯兰”号,目光中带着祈愿:“愿你们如北海的守护神,如普鲁士的雄狮,为帝国劈波斩浪,夺取应得的荣耀!”
媒体区内,来自全球的记者们疯狂的按动相机快门,镁光灯响起的“噗噗”如疾风骤雨,六艘全世界最先进的战列舰同时交付,这史无前例的一幕,注定将引爆世界舆论。
观礼台上,各国海军巨头云集。
德意志阿尔弗雷德·冯·提尔皮茨海军元帅亲自到场,脸上露着难以掩饰的满意与战略家的深沉。
他微微侧身,对身旁的汤绍安耳朵低语道:“汤先生,琼州的造舰技艺,每次见到都令人叹为观止。不瞒您说,基于贵方转让的蒸汽轮机等关键技术,我国基尔船厂的两艘‘德意志级’也已临近下水。届时,我国将一举拥有四艘新锐战舰,北海的局势必将不同。”
随后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问道:“不知贵方下一代的战列舰设计,是否已经定型?我们非常期待能继续深化合作。”
汤绍安扭头,淡然的回应道:“元帅阁下,新的蓝图正在孕育,它将再一次定义未来。”
提尔皮茨海军元帅微微一怔,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两人的密切交谈,尽数落在不远处的英格丽远东总督韦尔斯伯爵眼中,他嘴角挂着标准的英式冷笑,心中充满了对暴发户的鄙夷与根深蒂固的警惕。
德意志是必须打压的死对头,琼州则是需要严密防范的搅局者。
不过,一想到海军部的绝密档案中,那艘正在秘密研制的无畏舰,数据将全面碾压现有所有的水面战舰,韦尔斯伯爵心中的阴霾便被驱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日不落帝国”的居高临下的从容。
韦尔斯伯爵心中不屑道:“暂时领跑而已,很快,皇家海军将用‘无畏舰’告诉世界,海战的规则,永远由我们来书写。”
汤绍安与提尔皮茨的密切交谈,一举一动,不仅引起了韦尔斯伯爵的注意,也牵动着在场其他海军强国代表的神经。
弗兰西海军爱德华·于贝尔上将,正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紧握观礼栏杆的指节却攥紧了。
昔日的海军强国弗兰西,如今却沦为了配角,数年前,琼州还向弗兰西提出过要买二手巡洋舰,可如今弗兰西却需要向昔日的学生购买主力战舰。
看着那艘即将交付给他们弗兰西的“琼州级”,爱德华心中很复杂,既有获得强大战舰的欣慰,又有荣光不再的酸楚,更有对德意志公海舰队实力大增的深深忧虑。
“我们要向德意志一样,从琼州获得更核心的技术,来建造更强大的战舰。”爱德华在心中默念,目光灼灼地望向汤绍安的背影。
而在不远处,代表迈瑞肯海军的威廉·西姆斯准将则显得更为务实和外向,并没有欧美列强那般的勾心斗角。
威廉的身材高大,脸上略带些玩世不恭的笑容,正与身旁的副官低声点评道:“赫姆,看看这线条,看看这炮塔布局!上帝,这大家伙比我们任何一艘现役战舰都要先进。这笔买卖做得太值了!可惜华盛顿那帮政治只买了一艘,要是有两艘,我敢报纸,南美Abc那三个傻子都会变得乖乖的,再也不敢朝着我们嚷嚷。”
威廉和副官的眼神中闪烁着对新技术毫不掩饰的渴望与野心,思考着如何能将更多琼州的造舰理念,融入到美瑞肯海军正在规划的“大白舰队”之中。
对迈瑞肯而言,琼州不是一个威胁,而是一个极佳的技术来源和潜在的合作对象,足以帮助年轻的迈瑞肯海军更快地驶向深蓝。
站在观礼台一侧的鸡盼海军省代表山本权兵卫,他的心情最为复杂与焦灼,既迫切期盼着属于鸡盼的那艘“琼州号”能即刻回国,以应对俄国波罗的海舰队可能东调的致命威胁,又担心起了琼州海军综合实力之大,已远超帝国远甚。
从踏上海口港的那一刻起,至崖州,这一路上,山本权兵卫仔仔细细的观察着琼州的一草一木,海口远超东京的繁荣与现代化,崖州展现出的超级工业实力,还有海口那一片望不见头的工厂群,无一不深深刺痛着他的神经。
一个令山本权兵卫感到绝望的念头不禁心底蔓延:“面对如此的巨大差距,帝国的海军,真的还有迎头赶上的那一天吗?”
“登舰!”冯·施佩尔上校朝着身后的德意志海军士兵喊道。
德国海军官兵怀着激动的心情,迈着铿锵的步伐,依次踏上舷梯,登上了属于他们的新旗舰,刹那间,低沉而雄浑的汽笛声如同远古巨兽在咆哮,两艘德舰同时鸣笛,整个港口都感觉在颤动。
随后,多艘拖船精准就位,开始缓缓牵引这两座钢铁山岳缓慢移出泊位,往港口外面拖去,在港口外,远道而来的几艘德意志装甲巡洋舰早已就位,也纷纷鸣响汽笛回应,欢迎两艘大家伙入队。
码头上,德意志代表团,海军官兵及侨民的激情被彻底点燃,雷鸣般的欢呼,吼叫与掌声直冲云霄,许多人热泪盈眶,这不仅是战舰的启航,更是日耳曼民族冲向深蓝的雄心。
就在两艘德舰缓缓驶向港湾出口,即将踏上归途之际,山本权兵卫快步走到汤绍安面前,语气急促而恳切:“汤先生!恳请贵方务必加快另一艘战舰及其后续舰的建造进度,波罗的海舰队即将东调,我方没那么多时间了。”
汤绍安的目光从远方海天一线的壮阔画卷上移开,望向了山本权兵卫,说道:“山本先生,琼州的承诺,重如泰山。”
“总长先生,鄙人代表海军感谢您的承诺。”山本权兵卫道。
“山本先生,既然您今天来到了琼州,那么我有几句话想和您说说。”汤绍安语气平淡,但却是态度一改,露着冰冷,“过去的不愉快我不想谈,只谈谈这两艘战列舰,是我方对贵方的赠送,同时也让贵方的海军一跃来到了世界最先进水平,然而贵方非但不感激,反而对我方对贵方在东北地区因和俄国发生战争,而致使我华夏老百姓受无妄之灾,几十万人失去了家园,上万人失去了生命。虽然山本先生是代表海军,但您回去可以把我的话告诉贵方陆军,告诉睦仁阁下,这一切,琼州不会忘,华夏老百姓不会忘。”
山本权兵卫愣在原地,汤绍安的警告像是一座山压在他的身上,压的他透不过气来,他怎么也想不到琼州的警告来的如此迅猛与沉重。
话毕,汤绍安阴着脸,拂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