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夏,北平城的气候不比琼州闷热难当,还十分的干燥,就像是一把火,轻轻一点就着了。
紫禁城养心殿东暖阁。
老佛爷半阖着眼,宫女们帮着扇扇子。
下方,以恭亲王、肃亲王善耆为首的王公重臣屏息垂手,听着老庆再讲述琼州提出的《东北善后章程》。
以老庆对清廷内部的了解,他有预感,这份《东北善后章程》一抛出去,必然有人上蹿下跳的点炮仗,所以他尽可能以平实的口吻,陈述了汤绍安的提出的方案核心,好将自己摘出去,权当是个传话的,避免遭人骂。
“清廷让出东北实际治权,琼州承认东北的名义主权属于清廷,以及合作成立商业公司,经营东北境内的铁路,矿产等权益。”
殊不知,他话音刚落,肃亲王善耆便如点炮仗似的炸开,豁然起身,环视着群臣,气的手直哆嗦,最后直指老庆的鼻子骂,“瞧瞧,都瞧见了吧?老佛爷,六爷,各位宗亲们,我说什么来着?他奕匡的屁股早就歪到了姥姥家。还说没收汤绍安的好处?鬼信!”
老庆千算万算,没算着,第一把火没烧汤绍安,就对准了他烧,一气之下,回怼道;“善耆,你嘴放干净点,咱们谁没收他汤绍安的好处?洋人是不是他汤绍安挡在外边?辛丑赔款是不是他汤绍安作废的?东北是不是他汤绍安拿回来的?”
“一码归一码!天王老子的事,有天王老子管!但是我老祖宗的地,谁也拿不走!”善耆骂的唾沫星子直飞,大手一挥,又把矛头对准了老庆,继续开炮:“你还说这是什么东北善后章程,原来是在卖国求荣,他汤绍安给你什么好处,灌了什么迷魂汤,连祖宗都不要了?东北是我太祖太宗的龙兴之地,列祖列宗的陵寝都在那里,你奕匡深受国恩,世袭罔替,竟敢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人?你死后去了下面,有何面目见爱xx罗的列祖列宗。”
这顶“卖国贼”的帽子扣下来,让老庆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想他在琼州和汤绍安费心费力的商议,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名义权,又争取到了铁路,矿产等权益,已经算是到了极限,却不料一回来就被指着鼻子骂卖国。
他脸色涨红,猛地踏前一步,几乎与善耆脸贴着脸,吼道:“善耆!你是在放屁!你是睁眼瞎,是蠢!是坏!”
这一声怒骂,石破天惊。
连老佛爷半阖着的眼皮都跳了一下。
老庆气红着眼,不管不顾,对着善耆继续开喷,“卖国?那是本王卖老脸在汤绍安那里争回来的,是朝廷最后的一点体面和银子!你善耆嘴巴一张,话说的好听,本王问你,拿什么去守?拿你的这张破嘴皮子?东洋人和俄国人在东北的时候,你善耆怎么不喊祖宗基业?到现在才想着祖宗,你倒是什么好鸟?”
随后,老庆猛地一转身,扫视全场,“前些天,汤绍安在东京湾外面放大炮!南海龙门礁那块,东洋人的船现在还沉在海底冒泡!海军大阅兵,洋人都吓得面色煞白,你以为他汤绍安摆的阵仗就是给洋人看的?那阵仗也是明明白白摆给咱们看的!北洋水师的坟头草比你我都高,你们还在做梦呢?”
善耆争辩道:“谁说无兵可守?他汤绍安拢共就派了4万兵,在海上咱打不过他,认了,在地上,举全国之力,还打不过他4万兵?”
“你以为打仗是小孩过家家?是要死人的!我问你,大军开拨军费哪里来?兵甲武器从哪里来?”
“袁宫保的新军6万已经练成,英格丽人答应筹借银子,有兵有钱,还怕他汤绍安的4万人?”正说着,善耆朝殿外大喊,“慰亭!你进来,给庆王爷说说怎么把祖宗基业拿回来?”
殿外走进来个矮矮的身影,穿着一身北洋灰军装,刚进门一步,就规规矩矩的趴在地上行大礼,此人正是袁大头。
说来大头也是冤的很,前些日子,兵部突然来问兵练的怎么样了?银子花了,人也给了,总得有个成效吧?大头自然是照好了汇报,兵部一听六镇新兵练成了,连忙急召进京。
大头欢天喜地以为是来受赏的,哪知赏赐一毛没有,却是一摊浑水等着他蹚。
方才在殿外,大头将庆王和肃王的吵架听了个仔细,总算是弄明白了叫他进京为的是什么事,是要他去打汤绍安,这不是扯犊子嘛?
连东洋人,俄国人都搞不过他汤绍安,这6万新兵顶个什么用?
而且,琼州的海军出了名的厉害,要是把大沽口一顿炮轰,说不定老佛爷又要西狩。
但要是照实了说,肃王这些人定饶不了他,大头急的满头冒汗,脑袋瓜子磕在地上湿了一片。
大头这人,老庆心里清楚地很,当年维新那一档子事就能看出来,是个“聪明人”。
是聪明人,那就好说话,就怕是善耆那样的蠢货,扯半天,对牛弹琴,空浪费口水。
老庆转过身,盯着大头,问道,“慰亭!你来说!你练的六镇新军,拉出去,够不够琼州那铁甲舰一顿炮轰的?你拍着良心告诉老佛爷,告诉在座各位爷,能不能打?能不能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大头听的头皮发麻,支支吾吾,“这个.......将士用命,然.......琼州军械精良,海陆兼备,臣......臣实未敢妄断......”
得!说了等于没说,滑不溜秋,果真是个“聪明人”。
善耆一听就来气,好你个袁大头,钱给你花了海了去,人给你练了这么久,现在说打不过?
紧接着,善耆又想起了维新的那档子旧事,当时他可是个铁杆维新派,果断新仇旧怨一起算,撸起袖子,就朝大头走去,骂骂咧咧,“袁大头!你他娘说的什么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