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
林清风开口，声音干涩。
电话那头，李大爷的声音没有责备，只有失望。
“清风，‘道’不是让你变得更会算计，是让你在看清所有利益之后，还能守住对‘人’的基本敬畏。”
“你把他当成了可以丢弃的棋子，用别人的命运换你的胜利。”
“你这一步，走错了。”
电话挂断。
daniel他们还在为即将敲定的收购协议兴奋讨论着细节。
那些声音此时听来格外刺耳。
林清风转身冲回主控台，带倒的椅子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响，让所有人停下动作。
“清风？怎么了？克诺索斯反扑了？”
daniel惊疑地站起来。
辉仔也急着问：“协议就差最后一步了，出什么事了？”
“收购协议签了吗？”
林清风盯着他问。
“还没，法务正在走最后流程，就差你点头了！”
“那就好。”
林清风的声音沙哑，“查一个人！”
他转向另一侧的终端：“动用‘先锋传媒’在美国的所有渠道！”
daniel拿起电话：“行，查谁？”
“华裔科学家，李文！”
林清风一字一顿，“我要他现在的所有信息！地址、状态……一切！”
半小时后，一封加密邮件弹出。
邮件打开，林清风看着报告内容，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报告上的文字客观陈述着事实。
克诺索斯资本遭遇围攻后，第一时间启动风险切割，单方面解雇李文博士。
同时，通过其控制的媒体，暗示李文主导的光子芯片项目存在“致命缺陷”与“数据造假”，将他塑造成一个学术骗子，以转移视线。
这位曾经被硅谷追捧的天才，一夜之间，被他所处的圈子彻底抛弃。
报告的附件是一张照片。
硅谷一家街边咖啡馆，李文坐在角落，面容憔悴，神情茫然。
林清风闭上眼，苏小琳在和平饭店里那空洞的眼神又一次出现。
他总是这样，为了一个目标，伤害到沿途的无辜者。
他学会了师门的“术”，却没守住为人的“道”。
作战室里一片安静。
林清风睁开眼，抓起电话，接通法务部主管。
“暂停收购。”
“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音量陡然拔高，“林先生，我们赢了！他们已经同意了所有条款！”
“你知道现在暂停，克诺索斯一旦缓过气，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有了！会造成上亿的损失！”
“我说，暂停。”
林清风挂断电话，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
他看向daniel和辉仔。
“为什么暂停？清风，这到底……”
辉仔无法理解。
“别问。”
林清风打断他，直接下令，“daniel，通知高翰，‘先锋传媒’全球平台动起来，立刻为李文博士正名！把克诺索斯泼的脏水，全部给我洗干净！”
“这等于公开跟他们打舆论战了，而且是最高级别那种。”
daniel确认道。
“那就打。”
林清风说完，又下了第二道指令。
“辉仔，以我个人及‘星尘科技’未来所有者的名义，向李文博士发出正式邀请。”
“邀请他做什么？”
“为他重建一座实验室，独立于皓月之外。”
“预算呢？清风，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辉仔提醒他。
“预算上不封顶。”
林清风一字一句地说，“研发方向，他自己说了算。”
“我不要他为我赚钱，我只要他……能重新开始他的研究。”
这不是商业决策，是弥补。
一连串命令下达，他没理会众人错愕的表情，一个人走出了皓月资本的大楼。
深夜的中环街头，他没有回“堡垒”，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边度啊，先生？”
“随便开，去九龙，旧一点的地方。”
车子驶过跨海隧道，在深水埗那些老旧的唐楼间穿行。
他在一个街角下了车，走进一家亮着灯的7-11便利店。
感应铃响起。
他刚从冰柜里拿出一瓶水，一转身，动作停住。
一个穿着朴素灰色t恤的女孩，低着头走了进来，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
她没看货架，径直走向墙边贴着招聘启事的小板子。
林清风的双脚无法移动。
手里的冰水瓶脱手，“啪”地砸在地砖上，液体溅湿了他定制的西裤裤脚。
他没有低头，只是看着那个身影。
苏小琳。
她瘦了太多，下巴的线条很清晰。
那件t恤的领口卷着边，洗得有些发白。
她仰头看着那张招聘启事：“诚聘晚班店员，时薪45港币，包住宿。”
一年前，在沪市的出租屋里，她也是这样计算着生活。
两人之间，隔着一排薯片货架，不到三米。
苏小琳看完招聘，转身走向泡面区。
她的目光在几款杯面上扫过，在一款附赠火腿肠的旁边多停留了一秒，最终，手落在了旁边最便宜的那款特价红烧牛肉面上。
是他以前爱吃的牌子。
她拿着泡面走向收银台。
林清风退后一步，藏进货架的阴影里。
他不敢让她看见自己，这身昂贵的西装，在便利店的灯光下，是一种无声的羞辱。
收银台前，苏小琳从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拿出那个印着兔子的零钱包。
那是他很多年前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竟然还在用。
她倒出硬币和纸币，一枚枚数着。
“快啲啦，小姐，”收银员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
“对唔住，就快好。”
苏小琳低声道歉，把凑好的钱递过去。
接过泡面和找零的硬币，她小心地放回钱包，提着塑料袋，走出了便利店。
林清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他冲出便利店，扶着路边的栏杆，一阵反胃，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跑着回到辉煌豪园的“堡垒”，指纹锁试了两次才打开门。
他坐到主控台的椅子里，眼前不再是维港的夜景，而是苏小琳低头数着硬币的侧脸。
他第一次，用“天眼”系统去调查一个与资本世界毫无关系的普通人。
他必须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天亮之前，结果呈现在光墙上。
一张港岛地图，两个光点。
蓝色的，是他，在辉煌豪园顶层。
红色的，是她，被困在深水埗一个极小的范围里。
轨迹是三点一线：一栋唐楼，一家茶餐厅，一家医院。
他的“堡垒”之下，是她的“劏房”。
屏幕下方，信息弹出。
【目标人亲属：苏父，肺癌。】
【就诊医院：港岛圣玛丽医院。推荐疗法：靶向药奥希替尼。预计费用：23万港币。】
【资金情况：已出售沪市房产……】
【当前职业：幸运茶餐厅服务员（时薪38港币）；7-11便利店夜班理货员（时薪45港币）。】
林清风盯着屏幕上的字，一言不发。
他账户里有几千万现金，有市值两亿的股份。
这些数字，可以让她父亲得到最好的治疗，可以让她丢掉那两份廉价的工作。
可他要怎么出现？
以一个“股神”的身份，用一张支票给她？
还是以一个“前男友”的身份，去面对那双被他伤害过的眼睛？
任何一种，对如今的她而言，都是把她的自尊踩在脚下。
林清风拿起手机，手指悬停在一个烂熟于心，却再也没有拨过的号码上。
屏幕的光，映在他布满血丝的眼里。
这个选择，比任何交易都更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