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向两侧滑开。
林清风没有直接回特别项目组。
而是转了个弯。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脆响。
方向,交易二部。
二部的装修风格是整个楼层最浮夸的。
墙上挂着何龙与各种不知名“商界大佬”的合影。
红木茶台占据了办公区三分之一的位置。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味,和一股陈旧的安逸。
这里不做高频,不做量化。
专做一级半市场和定增。
说白了,就是靠“关系”吃饭。
何龙正坐在那张硕大的真皮沙发上。
手里捏着一根没点燃的雪茄,腿在抖。
他已经听说了金世杰的下场。
警察带走金世杰时的警笛声,让他至今觉得天灵盖发麻。
看到林清风走进来。
何龙猛地弹了起来,脸上的肥肉颤了两下。
“林……林顾问。”
何龙嘴角抽搐着,挤出一个极度扭曲的笑。
“稀客啊。”
“来,坐,尝尝我刚搞到的普洱,三十年的老班章。”
他手忙脚乱地去洗茶杯。
水烫到了手背,哆嗦了一下。
茶杯“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二部的员工们——大多是穿着定制西装、梳着油头的中年人。
此刻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有人在看高尔夫球杂志,有人在打电话约晚上的饭局。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神色紧张。
林清风没看地上的碎片。
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茶就不喝了。”
林清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何经理,聊聊你的业务。”
何龙心里一沉,但随即又稳住了神。
他和金世杰不一样。
金世杰玩的是技术黑箱,容易被查出代码漏洞。
他何龙玩的是“人脉”。
他的客户都是跟着他七八年的老老板,资金都在封闭期。
林清风就算技术再牛,难道还能把客户抢走?
想到这里,何龙挺直了腰板。
脸上恢复了几分底气。
“林顾问,二部的业务比较特殊。”
何龙坐到林清风对面,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我们做的是长线,是战略投资。”
“不像你们那边,整天盯着K线图杀进杀出。”
“我们维护的是公司的高净值客户,讲究的是一个‘情分’和‘信任’。”
他特意加重了“信任”两个字。
“秦小姐也知道,这些客户只认我这张脸。”
“要是换了人,几亿的资金撤走,这责任……”
何龙摊了摊手,没把话说完。
意思却很明显:你动不了我。
林清风看着他表演。
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你所谓的‘高净值客户’,一共十二位。”
林清风拿出一张折叠的A4纸,摊开。
“其中资金量最大的‘天成置业’王总,投了八千万。”
“‘宏发物流’赵总,投了五千万。”
何龙眼皮一跳:
“这些是客户隐私,林顾问做过功课?”
“功课?”
林清风笑了,笑意不达眼底。
“我只是看了一下你们的业绩报表。”
“这三位大客户,过去两年的综合回报率是负的15%。”
“而同期,沪深300指数涨了8%。”
林清风的声音不大。
却让整个二部陷入死寂。
“何经理,你所谓的‘维护’,就是带着客户在这个牛皮市里亏钱?”
“还是说,你带他们去的高尔夫球场和夜总会……”
“能抵消这一千多万的亏损?”
何龙的脸色瞬间涨红:
“投资有风险!”
“长线投资看的是未来!”
“王总他们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
“王总没说什么,是因为你骗他说这是‘战略性浮亏’。”
“是为了后面的一百倍回报在蓄力。”
林清风打断他。
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录音里传来一个粗犷的中年男声。
带着明显的醉意和愤怒:
“……妈的,何龙那个废物,天天拉着老子喝大酒,吹什么内幕消息。”
“两年了!老子的钱进去连个响都没听见!”
“要不是看在合同没到期的份上,老子早去皓月资本砸他的办公室了!”
是天成置业的王总。
何龙的脸色瞬间惨白。
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
“你……你私下联系客户?”
“这是违规!”
“我要去董事会告你!”
“我没联系他。”
林清风关掉录音。
“这是我在公司前台的投诉电话录音库里找到的。”
“上周三打来的。”
“被你的人压下去了,没报给秦总,对吧?”
林清风站起身。
环视四周那些衣冠楚楚的二部员工。
“所谓的人脉,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
“你以为他们认的是你的脸?”
“他们认的是你能帮他们赚钱。”
“当你变成了只会亏钱的废物,你那张脸,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张废纸。”
何龙瘫软在沙发上,嘴唇发紫。
底牌被掀了。
“从现在起,二部重组。”
林清风不再看何龙,转身面对那些员工。
“所有人,取消底薪。”
“取消应酬报销。”
“全部转为业绩提成制。”
“什么?!”
人群一片哗然。
“取消底薪?我们要还房贷的!”
“没有应酬怎么维护客户?”
“林顾问,你不懂这行的规矩!”
“我不干了!这简直是剥削!”
几个平时跟何龙走得最近的老交易员跳得最高。
指着林清风大骂。
林清风面无表情,指了指门口:
“门在那边。”
“想走的,现在就去办手续。”
“我不拦着。”
“但是,走之前想清楚。”
“你们手里的客户名单,属于公司资产。”
“谁要是敢私下带走一个客户……”
“法务部的david就在楼下。”
“金世杰刚走,拘留所里还空着几个铺位。”
那几个叫嚣得最凶的人瞬间哑火。
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想走的,我给你们一条路。”
林清风拿起桌上的一支签字笔。
随手扔向人群角落。
笔精准地落在一个年轻人的桌子上。
那是个坐在角落工位、穿着廉价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
他的桌子上没有茶具,没有高尔夫杂志。
只有厚厚的一摞行业研究报告,和贴满屏幕的便利贴。
他是二部唯一的异类。
平时被何龙当成写报告的苦力,连见客户的资格都没有。
“你叫什么?”
林清风问。
年轻人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站起来:
“顾……顾北。”
“林顾问。”
“上个月,是你给王总写了一份关于新能源电池的行研报告,建议调仓去买‘宁德时代’?”
顾北低下头,有些局促:
“是……但是何经理说那是垃圾股,没采纳,把报告扔碎纸机了。”
“如果当时听你的,王总现在的收益率是正的40%。”
林清风看着他:
“现在,二部归你管。”
轰!
整个办公室一片哗然。
何龙猛地抬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顾北?”
“他才来公司一年!他连酒都不会敬!”
“林清风,你疯了!”
“你这是在拿公司的钱开玩笑!”
“他懂市场,这就够了。”
林清风走到顾北面前,拍了拍那个简陋的办公桌。
“顾北,二部的所有客户资料,现在向你开放权限。”
“给你一周时间。”
“把那些亏损的仓位全部砍掉,换成你报告里写的那些标的。”
“如果你能在一周内把收益率做正,二部经理的位置就是你的。”
“提成翻倍。”
顾北的身体在颤抖。
不是恐惧,是激动。
那是被压抑了许久才华,终于看到出口的狂喜。
“是!林顾问!”
“我……我有信心!”
顾北挺直了腰杆。
眼里的怯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凶狠的进取心。
林清风转过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沙发上的何龙。
“何经理,你看。”
“你引以为傲的客户,现在归他了。”
“你压制的下属,现在是你的上司了。”
“你的办公室,你的红木茶台,你的雪茄,都不属于你了。”
何龙大口喘着气。
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憋得青紫。
他看着周围。
那些平日里对他点头哈腰的下属,此刻都围在顾北身边,甚至没人多看他一眼。
墙倒众人推。
在这个利益至上的名利场,失败者连呼吸都是错的。
“我……我自己走。”
何龙撑着沙发扶手,艰难地站起来。
他知道,再赖下去,只会更难看。
林清风没用保安叉他出去,已经是给他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只是这体面,比杀了他还难受。
何龙失魂落魄地向门口走去。
路过林清风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
咬着牙,声音沙哑:
“林清风,你太狠了。你把事情做绝了,董事会那帮老家伙不会放过你的。”
“我等着。”
林清风连头都没回。
何龙走了。
背影佝偻,显出几分老态。
二部办公区内,原本死气沉沉的氛围一扫而空。
顾北已经在指挥几个人搬走何龙的茶台,腾出位置放电脑屏幕。
键盘的敲击声开始密集起来。
只要给够利益,这些人自会疯狂争抢。
林清风走出二部,拿出手机,给秦知发了一条信息:
【垃圾已清理。二部重启。】
不到三秒,秦知回了两个字:
【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