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
听筒里没有电流的杂音，只有彻底的死寂。
“国金二期，顶层，现在过来。”
秦知的声音没有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说完，电话被直接挂断。
“堡垒”内刚刚升腾起的热烈气氛，随着这几个字消失殆尽。
daniel、阿力和辉仔三人脸上的狂喜，凝固成了惊愕。
daniel端着香槟杯的手停在半空，杯中金黄的液体里，气泡还在上升，但他整个人都静止了。
“顶层……”
辉仔推了推眼镜，镜片后是无法掩饰的忌惮。
“麻烦要来了。”
阿力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这场胜利太过耀眼，耀眼到足以挑战规则。
而秦知，是规则的最终仲裁者。
林清风放下那部黑色的直线电话，他没有看众人担忧的表情，只是走到衣架旁，拿起外套，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室内压抑的沉默。
……
国金二期，顶层。
电梯门滑开，依旧是那条空旷且过分安静的走廊。
尽头的黑胡桃木门紧闭着，david站在门边，纹丝不动。
看到林清风，david没有开口，只是侧身，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
办公室里，秦知背对着门口，站在那面巨大的智能调光玻璃前。
维多利亚港的万千灯火，在她脚下的落地窗外铺陈开来，璀璨夺目。
林清风走进去，身后的门被无声关上。
秦知没有回头，指了指面前黄花梨长案上亮起的屏幕。
屏幕上，是两份并列的报告。
“赫利俄斯一战，你个人账户盈利，扣除本金和贷款利息，净赚四千二百万。”
秦知转过身，坐进宽大的座椅里。
“皓月跟投的‘雨人’基金，盈利一亿三千三百万。”
林清风的目光落在“雨人基金”那几个字上。
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我批准‘雨人’基金跟投你，不是因为我相信你的善心能创造商业奇迹。”
秦知抬起头，视线锐利，审视着林清风的每一个细节。
“而是我的风险评估模型告诉我，当你押上自己全部身家的时候，你布局的胜率，超过了百分之八十二。”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
“我看到的，不是一场对病友的救赎。”
“而是一次精准的、将社会情绪、舆论压力、对手的贪婪，全部量化，并最终转化为商业价值的经典案例。”
“用最高尚的理由，去实现最冷酷的利益。”
“林清风，这才是师门传给你的‘道’。”
这句话，为林清风所有的行为，做出了最终的定性。
在皓月资本的法则里，动机不重要，包装和结果才是一切。
林清风没有辩解，他清楚在秦知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
他主动开口：“李文博士……”
“一个已经发挥作用的人，就有相应的处置方式。”
秦知摆手打断他。
“克诺索斯已经把他处理干净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她看着林清风，语气不容反驳：
“你的手，不应该沾染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这话听起来冰冷，却在林清风和那些脏活之间，划下了一道界线。
秦知从抽屉里拿出一件东西，推到林清风面前。
那是一张纯黑色的金属卡片，没有任何文字和图案。
入手冰凉，表面有细微的磨砂纹理，在办公室明亮的光线下，却不反射任何光泽，能将投射上去的光线完全吸收。
“这是你的新权限——‘深渊’。”
秦知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一块虚拟屏幕亮起，上面是复杂的逻辑结构图。
“‘天眼’系统，看的是钱的流向。”
“而‘深渊’，看的是操纵钱的那些人。”
“它能通过分析每一笔大额资金背后的交易行为，构建出交易者的心理模型、行为弱点，甚至能关联到他的家庭背景、财务状况、内心深处的欲望和恐惧。”
“这是皓月真正的王牌，是震慑整个中环所有交易员的终极手段。”
秦知直视着林清风：
“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林清风握住那张卡片，指尖能感觉到一种微弱的、持续的脉动。
这东西，不祥，但强大。
“你的新职位，是皓月资本首席策略顾问，直接向我汇报。”
秦知靠在椅背上，下达了新的任务。
“除了你熟悉的交易一部和何龙的二部，皓月还有四个交易部门。”
“三部，一群老家伙，抱着过去的功劳簿不肯放手，只做最保守的套利，拒绝一切新策略。”
“四部，两个副经理内斗不休，部门一半的精力都耗在了内部倾轧上。”
“五部，去年亏损额全部门第一，一群刚毕业的名校生，理论一套套，实操亏到要平仓。”
“六部，毫无团队精神，交易员各自为战，成了一个临时的雇佣市场。”
秦知的声音平铺直叙，却揭示出一个问题丛生的烂摊子。
“一个月。”
“我要你用一个月的时间，整合这四个部门。”
“用任何方法，我只要结果。”
这不再是与外部强敌的生死对决，而是更复杂的内部整治，考验的是权力和手腕。
林清风收起那张黑色的卡片，点了点头：
“明白。”
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秦知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个叫苏小琳的女孩，你处理干净了？”
林清风脚步停顿，没有回头：
“干净了。”
秦知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落在办公桌角落里，一盆不起眼的文竹上。
“师门的路，是斩断拖累，不是斩断人性。”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这里面的分寸，你自己把握。”
这是林清风第一次，从这位大师姐的身上，感受到规则之外的东西。
……
林清风没有回辉煌豪园的“堡垒”。
他直接去了皓月资本所在的办公楼层，走向交易一部。
当他推开那扇玻璃门时，原本键盘声和低语声交织的交易大厅，即刻安静下来。
成排的屏幕前，闪烁的数据光芒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所有交易员，无论之前对他是什么态度，此刻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的这个年轻人身上。
那里有敬畏、有好奇、有审视，甚至有几分狂热。
唯独没有了之前的怜悯和轻视。
交易二部的经理何龙，正端着咖啡杯和人谈笑风生，他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变得铁青。
他没有走过来，而是转身，快步走到走廊的拐角。
陈峰快步迎了上来，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林清风面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下，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
“清风！”
daniel、阿力和辉仔也从“堡垒”那边赶了过来，他们挤开人群，冲到林清风面前。
daniel看着眼前这个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完成了身份地位三级跳的年轻人，他那句习惯性的“清风”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用一个全新的、极为正式的称呼开口。
“林顾问。”
整个交易大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什么。
daniel问出了所有人心里都在想的那个问题。
“那么，接下来，我们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