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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如同沉在冰海深处的碎片,在无尽的黑暗与刺骨的寒冷中载沉载浮。唯有左肩那已超越疼痛范畴、化为纯粹“存在”的阴寒核心,如同永不熄灭的幽冥鬼火,灼烧着我残存的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不同于荒原寒风的、带着牲畜膻气与皮革味道的暖意,如同细微的光线,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帷幕。

我艰难地掀开仿佛被冻住的眼皮。

视线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聚焦。首先看到的,是微微晃动的、由粗糙木杆和厚实毡布构成的弧形顶棚。身下颠簸起伏,身侧是堆叠的、散发着草料清香的麻袋。我正躺在一辆行进中的大车里,身上覆盖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皮,虽然粗糙,却带来了久违的、救命的暖意。

我……被那支关外商队带上了车?

记忆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逐渐清晰——荒原的濒死,商队的出现,《镇龙木》的异动,刀疤脸那句“山神的信物”……

山神的信物!

我猛地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怀中。《星枢衍阵图》、《镇龙木》、笔记、秘钥……它们都还在,紧贴着我的胸口,冰冷或温润的触感依旧。没有被搜走?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左肩立刻传来一阵撕裂般的、混合着阴寒与那股霸道药力残余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又重重跌了回去,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

这动静立刻引起了车外人的注意。毡布车帘被掀开一角,一张脸探了进来,正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高大汉子。他看到我醒来,古铜色的、布满风霜痕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打量着我。

“醒了?”他的官话依旧生硬,但少了最初的警惕,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

“是……多谢……相救。”我声音沙哑干涩,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的灼痛。

刀疤脸没接话,目光落在我依旧紧捂着胸口的手上,眼神深邃:“你怀里那东西……哪儿来的?”

我的心猛地一紧。果然,他们是为了《镇龙木》!是敌是友,在此一举!

我紧紧盯着他,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

刀疤脸似乎并不意外我的警惕,他收回目光,看向车外荒凉的景色,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俺们是‘白山部’的,往北回部落。你身上带着‘山神爷’的信物,又伤成这样,倒在荒原上,不能不管。”

白山部?部落?山神爷的信物?

这些陌生的词汇,让我更加困惑。他们不是普通的商队?是关外的少数民族部落?他们口中的“山神爷”,难道指的就是《镇龙木》所关联的存在?

“山神爷……的信物?”我试探着重复。

刀疤脸转回头,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你不知道?那你从哪儿得来的‘鄂多里’?”

鄂多里?这似乎是他们对《镇龙木》的称呼?

“是……家传的。”我含糊道,不敢透露太多。

“家传?”刀疤脸眉头皱得更紧,脸上那道疤也随着肌肉牵动而扭曲,显得有几分狰狞,“汉人家里,怎么会传下‘鄂多里’?这东西,只有守护白山的古老部族,才有可能被‘山神爷’赐予。”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镇龙木》(鄂多里)并非寻常之物,而是与关外所谓的“白山”以及守护它的古老部族密切相关!曾祖父林慕轩,是如何得到它的?难道林家祖上,与这关外部族有何渊源?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我深知言多必失,此刻重伤在身,处境未明,绝不能轻易交底。

我垂下眼睑,掩饰着内心的波澜,低声道:“祖上的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件东西很重要,必须保护好。”

刀疤脸盯着我看了半晌,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他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道:“你的伤很怪,不像是寻常的刀枪伤,倒像是……被地脉里的阴煞之气侵了体。寻常药石难医。”

他竟然也能看出我伤势的根源!这白山部,果然不简单!

“有……有办法治吗?”我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希冀。

刀疤脸摇了摇头,脸色凝重:“地脉阴煞,最是难缠。部落里的萨满或许有办法暂时压制,但想根除……难。除非找到至阳至刚的宝物,或者……得到‘山神爷’的亲自庇佑。”

萨满?至阳至刚的宝物?山神爷庇佑?

这些听起来玄之又玄的词语,若在平时,我只会当作愚昧迷信。但亲身经历了地宫、《星枢衍阵图》、《镇龙木》这些超乎常理之物后,我已不敢轻易否定任何可能性。

“你们……要带我去见萨满?”我问。

“嗯。”刀疤脸应了一声,“你带着‘鄂多里’,就是与白山有缘。部落不会见死不救。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再次变得锐利,“在你伤好之前,或者弄清楚你的来历之前,‘鄂多里’需由部落代为保管。这是规矩。”

代为保管?我心中一沉。这无异于将最大的依仗交出去。可若是不答应,以我现在的状态,他们强行夺取,我也无力反抗。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犹豫,刀疤脸补充道:“放心,白山部行事,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山神爷’。若你真是‘鄂多里’认可的人,东西自然会还你。若你不是……哼哼。”

他最后那两声冷哼,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

我沉默了片刻。眼下形势比人强,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且,或许……这正是一个深入了解《镇龙木》渊源、甚至找到化解阴寒之法的机会?

“好。”我最终点了点头,“依你们的规矩。”

刀疤脸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神色,不再多说,放下车帘。

大车继续在荒原上颠簸前行。我靠在麻袋上,感受着身下规律的震动,心中五味杂陈。

从津门到荒村,再到这关外部落的车队,我的逃亡路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一步步走向这片神秘的黑土地。曾祖父笔记中指向东北的残缺信息,《镇龙木》与“白山部”的关联,沈重和“观星殿”如影随形的追捕……所有线索,似乎都开始向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白山部……萨满……山神爷……

这些陌生的名词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他们真的能化解我体内的阴寒吗?而那个被称为“鄂多里”的《镇龙木》,又为何会对这些关外部族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我低头,看着怀中那隐约透出温润轮廓的木牌。

或许,所有的答案,都要等到抵达那个所谓的“白山部”,才能揭晓。

车队碾过冻土,向着北方,向着那片被传称为“白山黑水”的苍茫大地深处,缓缓行去。

关外的风,卷着雪沫和沙尘,敲打着毡布车厢,如同古老部族低沉的吟唱。

而我,这个身负重伤、怀揣惊天之秘的闯入者,正被这吟唱,带往一个完全未知的命运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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