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往深处漫去,四合院的鼾声此起彼伏,唯有周大生那处垮院,还亮着一盏昏黄的马灯。
两人从西厢房出来,踩着青砖路上的月光,一路往垮院走。娄小娥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夜的宁静,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却多了几分释然。周大生走在旁边,手里拎着个食盒,里面是傍晚剩下的卤大肠和卤肉,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还透着热乎气儿。
垮院的门虚掩着,推开门就是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周大生引着娄小娥进屋,搬了张八仙桌,又从墙角的柜子里翻出两个粗瓷碗,还有一坛封好的果酒。“这是我自己酿的桑葚酒,度数不高,喝着甜,解腻正好。”他说着,拍开泥封,一股清甜的果香瞬间溢了出来,混着卤肉的咸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卤大肠切得厚薄均匀,油光锃亮,入口软糯弹牙,带着卤料的醇厚;卤肉炖得酥烂,轻轻一抿就化在嘴里。娄小娥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委屈,像是被这股鲜香冲淡了不少。她端起瓷碗,抿了一口桑葚酒,清甜的滋味滑过喉咙,带着几分微醺的暖意。
“以前我爹的绸缎庄里,也有厨子会做卤味,却没你家这个香。”娄小娥放下碗,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这笑容里,终于有了几分千金小姐的灵动。
周大生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闻言笑道:“傻柱的手艺,那是没得说。不过这卤料,我加了点自己琢磨的方子,更醇厚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愈发投机。娄小娥说起小时候跟着父亲逛庙会,看杂耍,吃冰糖葫芦的日子;说起在洋学堂里读书,先生教她们念诗写字的光景。那些被柴米油盐和闲言碎语掩盖的过往,此刻说出来,竟像是上辈子的事。
周大生也听着,偶尔插几句嘴,说起自己刚来四合院时的窘迫,说起怎么凭着一手好厨艺和几分活络,在这院里站稳脚跟。他没说自己的空间,没说那些超前的见识,只挑着些家常的话讲,却让娄小娥觉得格外亲切。
她忽然发现,周大生和院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他不八卦,不嚼舌根,看人的眼神很平和,带着一种尊重。不像许大茂,满脑子都是占便宜和算计;也不像三大爷,事事都要算清楚成本。
桑葚酒的后劲慢慢上来了,娄小娥的脸颊泛起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她端着碗,看着周大生,声音轻轻的:“周所长,谢谢你。长这么大,没人跟我说过这些话。”
周大生放下碗,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温和道:“日子是自己过的,别总听别人的闲言碎语。你有你的本事,不用靠着谁活着。”
这话像是一颗石子,在娄小娥的心湖里激起层层涟漪。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灯光映在他脸上,轮廓分明,眼神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悄悄在心底蔓延开来,压过了酒意,也压过了那些积攒许久的委屈。
不知聊到了什么时候,酒坛见了底,桌上的卤肉也吃得干干净净。昏黄的灯光渐渐朦胧,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像一层薄霜。周大生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桌角的空碗,清脆的响声过后,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带着几分酒后的恍惚与炙热。
他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相触的瞬间,像是有电流窜过,两人都微微一顿。这一次,谁也没有先松开手。
夜风穿过窗缝,带来几声蝉鸣,马灯的光晕轻轻晃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后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垮院里的灯,不知何时灭了。
天刚蒙蒙亮,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娄小娥就醒了。她躺在里屋的床上,身上盖着周大生的旧棉袄,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身旁的男人睡得很沉,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安稳的梦。
她怔怔地看了半晌,脸颊烧得滚烫,昨夜的片段在脑海里闪回,让她心跳得厉害。她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指尖拂过床沿时,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她轻轻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盖在周大生身上,又踮着脚走到门口。推开门的那一刻,晨露的凉意扑面而来,让她清醒了几分。她回头望了一眼这间寂静的屋子,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随后轻轻合上,将一夜的温存,都藏在了这扇门后。
脚步轻快地往自家西厢房走,心口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许大茂的声音:“娥子,大早上起来干什么去了?”
娄小娥的心猛地一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她定了定神,推门进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只是尾音还是忍不住发颤:“昨晚喝多了,尿急,刚上厕所回来。”她一边说,一边往炕上躺,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将发烫的脸颊埋进被褥里,“折腾了一夜,我还要好好休息,你别烦我。”
许大茂揉着宿醉的脑袋,瞥了她一眼,没多想。他还在回味昨晚的卤味和二锅头,咂咂嘴道:“周大生这小子,还真够意思。下次有这好事,还得叫上我。”
娄小娥没搭话,背对着他,闭上眼睛。可脑海里,却全是昨晚垮院里的光景——卤味的香,果酒的甜,还有周大生落在她发顶的温柔目光。
阳光渐渐爬上窗棂,洒在炕上,娄小娥的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浅浅的、带着羞涩的笑。
这醉夜的温存,像是一道微光,照亮了她往后的路。而那扇轻轻关上的垮院门,也藏住了一段无人知晓的心事,在晓色里,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