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的元宵节刚过,料峭的春寒还没完全褪去,北风裹着残雪的气息,刮过红星轧钢厂光秃秃的院墙,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
副厂长办公室里,却暖烘烘的。生铁炉子烧得通红,炉盖上坐着的搪瓷缸子,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氤氲出淡淡的茶叶香。
周大生靠在宽大的木椅上,指尖夹着一支“大前门”,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眉眼。二十七岁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一身笔挺的蓝色工装,衬得他肩宽腰窄,眉宇间带着几分年轻人少有的沉稳干练。
门被轻轻敲响,人事科的王科长捧着一叠档案,哈着白气走了进来,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周厂长,您要的行政秘书和接待员人选,我都给您筛出来了,您过目。”
周大生抬眼,接过档案,慢悠悠地翻看起来。纸页上的黑白照片,一张张掠过——有的眉眼太寡淡,有的看着就怯生生,还有的透着股子小家子气,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皱着眉,翻了没几页,就把档案扔在了桌上,语气淡得很:“不行,这些都差了点意思。”
王科长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赔笑道:“那……那我再去挑挑?”
“不用了。”周大生摆了摆手,目光忽然落在档案最底下的一张照片上。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一身合体的列宁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眼明艳,眼神里带着股子利落劲儿,看着就透着股御姐的飒爽。他指尖点了点这张照片,“这个,叫什么名字?”
“哦,这个是厂办的林晚秋,之前在车间当过统计员,做事麻利,人也通透。”王科长连忙介绍。
“就她了,当行政秘书。”周大生拍了板,又在档案里扒拉了几下,挑出另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脸蛋圆圆的,眼睛像葡萄一样亮,穿着碎花小褂,透着一股子青春靓丽的鲜活劲儿。“这个小丫头,看着挺机灵,叫什么?”
“她叫宋晓棠,是刚分配来的知青,嘴甜眼活,腿脚也勤快。”
“行,让她当接待员。”周大生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再去保卫处那边说一声,给我挑个司机。要手脚麻利,嘴严,最好是退伍兵,开车稳当的。”
王科长连忙应下,又想起一茬,凑近了些说:“保卫处倒真有个合适的,叫赵铁军,去年从部队复原回来的,在部队里就是给首长开车的,技术没的说,人也实诚,嘴严得很,不该问的绝不多说。”
周大生眼睛一亮,满意地点头:“就他了。”
“没问题!”王科长应得干脆,捧着档案就匆匆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周大生掐灭烟蒂,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吹得他精神一振。他望着院子里渐渐消融的雪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林晚秋、宋晓棠、赵铁军,这新搭起来的班底,倒是值得期待。
窗外的阳光,正一点点挣脱云层的束缚,洒在光秃秃的树梢上,透出几分暖意。属于他周大生的春风,好像也跟着这初春的时节,悄悄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