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三楼，特护病房。
赵刚把平板电脑放在祁同伟面前，屏幕上正是楼下实时传回来的画面。
祁同伟看着照片里那幅色彩浓烈的墙画，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这就是老百姓啊，我来自人民群众，怎么可能不回头拉他们一把呢？
他想起了那年冬天，林城吃水村那个大雪封山的夜晚。
老村长突发心梗，命悬一线。
他动用了自己都不愿轻易动用的关系，硬是从省城调了专家和设备，连夜开进山沟……
事后，还被老师高育良臭骂了一顿。
“伟哥，林村长他们想见您一面，当面道谢。”
赵刚低声汇报。
祁同伟沉默了几秒，缓缓摇了摇头：“替我谢谢他们。心意领了，让他们…回去吧。别掺和进来……危险。”
他不想让这些朴实的乡亲再卷进这滩浑水。
反贪局，侯亮平办公室。
桌上的电脑屏幕里，也正播放着医院门口的最新画面。
“妈的！又一个村！墙画都整上了？演戏演上瘾了是吧？”
“侯局，您冷静一下……”
“冷静个屁！本来是大好局面，眼瞅着老季要退了……”
侯亮平自觉失言，转而怒骂他心中的始作俑者：
“祁同伟！你他娘的到底是厅长还是导演？专业拍苦情戏的吧？”
他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陆亦可！陆亦可呢？死哪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传来一个年轻干警小心翼翼的声音：
“侯局，陆处长她上午就出去了，说去检察院档案室查点资料。”
“查个屁资料！”
侯亮平对着话筒咆哮，“躲清闲是吧？让她给我滚回来！”
关键时刻，陆亦可的消失，在他眼里就是抗议和背叛。
不行！
不能这么下去！
侯亮平眼神发狠，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祁同伟用这种低级的“群众路线”翻盘。
必须反击，必须拿出更“硬”的东西！
他拉开抽屉，翻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和一个优盘。
照片是故意做旧搞模糊的，这是他之前授意手下加班加点，根据一些捕风捉影的线索和合理想象，“还原”出来的重磅炸弹。
包括了祁同伟在山水庄园与高小琴密会、以及与赵瑞龙分赃的场景。
虽然照片是pS的，录音是合成的，场景是虚构的…
但根据高小琴的口供，侯亮平坚信，这就是真相。
祁同伟和高小琴、赵瑞龙那点破事，肯定就是这么回事。
他只不过是用技术手段提前“揭露”出来！
更何况，又不是反贪局发布，只要把这些东西放到网上就行了，关他侯亮平什么事？
网民的舆论，自然会帮他向祁同伟施压。
军区？
你丘八再多，能抵得过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好！祁同伟，你喜欢玩是吧？老子陪你玩个大的，看是你的泥腿子墙画硬，还是老子的‘铁证’硬！”
侯亮平冲出办公室，连公文包都忘了拿。
他要去找中间人，联系几个专门在网上带节奏的大V。
把这包炸弹扔出去，炸个天翻地覆！
侯亮平跑得太急，在楼梯拐角差点和一个抱着文件的林华华撞个满怀。
“侯局，您…”
“别挡路！”
侯亮平看都没看，粗暴地一把推开林华华，头也不回地冲下楼。
林华华踉跄几步稳住身子，看着侯亮平消失的背影，又看看散落一地的文件，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去捡。
“切，越来越魔怔了，还让审山民，关键人家怎么可能配合嘛？今天可千万别加班啊……”
侯亮平找的那几个大V，简直就是一群嗷嗷待哺的饿狼，比侯亮平本人更渴望重磅新闻。
毕竟这可是近几天最热点的新闻啊，从孤鹰岭的围捕开始，公安厅长祁同伟就赚足了大家伙的目光。
谁能想到他被抓后，还有军区的人出面保他？
于是，不到半天功夫，网上就炸了锅。
“汉东英雄厅长祁同伟与山水集团女老总高小琴情色交易”、“祁同伟深夜密会赵瑞龙分赃现场录音曝光”的标题，冲上了各大平台热搜榜首。
几张pS痕迹不算高明，但足以糊弄吃瓜群众的亲密照，一段用变声器处理过、内容劲爆的录音片段，被疯狂转发解读。
大V们添油加醋，配上充满暗示和“知情人士”爆料的文案，瞬间点燃了网络舆论的炸药桶。
已经落网的欧阳菁、刘新建、陈清泉、高小琴、肖钢玉、赵瑞龙、程度等人，都被爆了出来。
就连蔡成功也未能幸免，侯亮平还记恨着发小使的阴招呢，不在乎给这家伙也泼盆脏水。
“卧槽！我就说嘛！哪有无缘无故的‘英雄’！”
“白天道貌岸然搞慈善，晚上权色交易打暗炮？吐了！”
“录音里说‘大风厂股权’？慈善捐款果然跟工人血汗钱有关……”
“军方还保这种人？眼瞎了吧？是不是某个首长的子弟？”
“反贪局加油！查！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质疑、谩骂、幸灾乐祸的声浪铺天盖地。
网民们调转枪口，对准了以祁同伟为核心的犯罪集团。
之前石头坳村和吃水村带来的那点真实感动，瞬间被这股更劲爆更符合人性阴暗想象的黑料冲得七零八落。
侯亮平看着自己亲手导演的这出好戏，嘴角咧到了耳根。
他灌了一大口浓茶，觉得浑身舒坦。
“祁同伟，跟我斗？老子让你身败名裂！”
省第一人民医院，特护病房。
赵刚把平板递到祁同伟面前。
屏幕上正是那些“亲密照”和“录音”的热搜界面，以及下面不堪入目的评论。
祁同伟只是扫了一眼，像看一张无关紧要的废报纸。
“技术组初步分析，照片合成粗糙，录音有明显的音频拼接痕迹。源头锁定，就是侯亮平上午接触过的那几个网络推手。”
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赵刚也不屑的笑了笑：
“这位反贪局长还真能干这下三滥的事？他以为几经转手，咱们这边就查不到了吗？”
“猴子急了，自掘坟墓，先不管他，我还要他帮忙呢。”
祁同伟已经有了个计划，侯亮平是他的目标，但比起那些大人物，却不值一提。
他闭上了眼睛，对这种手段不屑一顾，也懒得生气。
反贪局档案室外走廊，一个僻静角落。
陆亦可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里紧紧捏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她去了林城一趟，调回了林城相关财政档案副本。
文件袋里，是一份“关于划拨林城吃水村连心桥及附属小学建设专项补助资金的通知”复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