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王天龙虽然走了，但赵澍在京城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
刘秉公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她能让王天龙来，就已经证明了要压上全部身家求得活路。明天庭审，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防止任何意外。”
这话像一盆冷水，让刚才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沙瑞金点头：
“老刘说得对。明天庭审，法警要加派人手，法庭安保要升级。还有媒体那边……”
“媒体是双刃剑。”
李达康接话，“用好了，能把侯亮平的罪行彻底曝光，形成舆论压力，让赵澍不敢轻举妄动。用不好，也可能被他钻空子，在镜头前演戏博同情。”
田国富想了想：“要不……限制一下直播内容？有些敏感问题，可以不公开审理部分？”
“不行。这场审判从一开始就是公开的，全国人民都看着。”
沙瑞金果断摇头。
“如果明天突然改为部分不公开，反而会让人怀疑我们心里有鬼，给侯亮平可乘之机。要公开，就彻底公开，在阳光下审判，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对，光明正大地审。”
刘秉公赞同，“我们有证据，有证人，有理有据，怕什么？侯亮平越是在镜头前耍花样，就越显得他心虚。”
四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包括明天庭审的流程、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应对、侯亮平押解的安保安排等等。
等一切商定，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城市华灯初上。
“那就这样。”
沙瑞金最后站起来，神情肃穆。
“明天九点，准时开庭。这场仗，我们要赢得干净，赢得漂亮，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四人相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
最难扛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之后就是打扫战场补刀的收尾工作了。
“沙书记来电，问我是否押解侯亮平出庭。”
祁同伟放下手机，颇有感慨。
此时已是晚上七点，三人在严密安保下，进入了一家私密性极佳的私人菜馆。
最里侧的包间，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菜肴，不尚奢华，却样样讲究，没有山珍海味，但胜在清淡可口，适合陈海刚恢复的身体。
灯光不刺眼，气氛温馨而平静，与白天法庭上的刀光剑影判若两个世界。
祁同伟坐在主位，一身浅色便服，神色温和从容，与白日法庭上那个直面风暴的中心人物判若两人。
陆亦可坐在他左侧，而右侧的轮椅上，坐着气色比白天在法庭上又好了几分的陈海。
虽然仍需轮椅代步，需要人从旁照料，但陈海的眼神清亮有神，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不再是苏醒之初的苍白虚弱。
“事情还未尘埃落定，同志们仍需保持清醒意志，陈海也大病初愈，不能饮酒，咱们就以茶代酒吧。”
祁同伟端起面前的茶杯，面向陈海，神色郑重：
“这第一杯，敬陈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向你道个歉，为了大局，让你苏醒的消息瞒了这么久，让你受委屈了。欢迎回来！”
他语气真诚，带着由衷的欣慰和歉意。
陈海坐在轮椅上，双手有些颤抖地捧起茶杯，眼眶瞬间就红了。
醒来这些天，他从赵刚那里通过网络和司法机关的文件副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知道了祁同伟这二十年来，是如何在龙潭虎穴中孤身潜行，如何背负着骂名与误解忍辱负重，只为了将盘根错节的汉东黑暗网络连根拔起，而自己，当初竟然还曾怀疑过他……
“不，祁厅，这杯，该我敬您的。”
陈海的手微微有些抖，但他努力握稳杯子，目光直视祁同伟：
“谢谢您当时打那个电话提醒我。”
陈海声音哽咽，充满了愧疚、感激与深深的敬佩。
“你我之间，不说这些。”
祁同伟的声音很平和，没有刻意的安慰，也没有居功自傲，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能醒过来，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其他的……都是我应该做的。”
陈海嗫嚅：“卧底深渊，与狼共舞，忍辱负重，步步惊心……该我敬你！是我陈海有眼无珠，当初还……还怀疑过你。”
祁同伟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道：“若是让你看出来我是卧底，那我就做的太不成功了吧？”
这话说的，三人同时开怀大笑。
但笑声之中，陆亦可和陈海都品出了祁同伟这些年的辛酸。
陈海一手扶着轮椅把手，撑起身体，激动地说：
“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汉东的朗朗乾坤，是你挣来的，我……我佩服你，你是真正的英雄，我敬你！”
说着，他努力抬起手臂，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
因为激动，他被呛得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憋得通红。
陆亦可就坐在陈海旁边，见状连忙轻轻为他拍背顺气，眼中也满是感慨。
她看着陈海，这个她曾经心生过朦胧好感的老上级，正直、坦荡，却也不乏体制内人特有的某种耿直。
历经生死劫难，他眼中多了几分沧桑与沉淀，但骨子里那份正气未曾磨灭。
然而，陆亦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中对陈海那份基于敬佩和同事情谊的朦胧好感，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散去，转化为了更为深厚、纯粹的战友之情。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坐在主位上的那个男人。
祁同伟脸上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白天在法庭上翻云覆雨、逼退“钦差大臣”的人不是他。
面对王天龙泰山压顶般的逼迫，面对公诉人恶毒的指控，面对直播镜头前亿万双眼睛的审视，那种谈笑风生、举重若轻的姿态，那种在绝境中依然从容不迫的气度……
比起陈海劫后余生的激动与苍白，祁同伟身上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那种于无声处听惊雷、谈笑间掌控全局的气场，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吸引着陆亦可全部的注意力。
她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去夹面前碟子里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