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废弃工业区。
夜色如墨,笼罩着这片早已失去生机的厂区。生锈的钢铁骨架在惨淡月光下如同巨兽的骸骨,寂静中只有风声呜咽。
几辆改装得花里胡哨的摩托车被丢弃在一边,引擎还散发着余温。一群穿着特攻服的暴走族少年,此刻却如同受惊的鹌鹑,被几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大汉驱赶着,踉跄地走进一间最大的、窗户都被木板封死的厂房深处。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的汗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非人的腥气。
一辆漆黑锃亮、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丰田世纪,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厂房边缘的阴影里停下。后座车窗缓缓降下一半,露出佐藤千鹤子那张保养得宜、却毫无温度的脸。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香奈儿套装,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涂着暗红色唇膏的、紧抿的嘴唇。
一个穿着廉价西装、点头哈腰的男人立刻小跑着凑到车边,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额角却渗着细密的冷汗。
“夫人,您放心,一切都很安全。”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耳语,“这片地方荒废很久了,绝对没人注意。至于里面那些小混混……”他鄙夷地瞥了一眼厂房方向,“都是些没人在乎的社会渣滓,整天惹是生非,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深究的。”
佐藤千鹤子没有看他,目光透过墨镜,冷漠地投向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厂房大门。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压得那负责人几乎喘不过气。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千斤重压:
“优马……还好吗?”
负责人身体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他惶恐地看了一眼厂房,仿佛里面关着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结结巴巴地回道:“少爷……少爷他很好!我们通过……通过最高级的监控设备一直看着呢!他、他现在很安静,正在……正在休息。”
千鹤子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她只是默默地,将车窗重新升起,隔断了外面污浊的空气和负责人那令人厌烦的谄媚。黑色的轿车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驶离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融入更深的夜色。
东京,麻衣的别墅。
与大阪废弃厂区的阴森混乱截然不同,这里弥漫着奢靡的宁静。麻衣独自坐在空旷的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落地灯在角落投下昏黄的光晕。
她手中握着那杆精致的水烟壶,却没有立刻吸食。她的目光,落在面前平板电脑的屏幕上。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云端监控系统的界面,其中一个定位红点,正清晰地显示着她母亲那辆丰田世纪,刚刚驶离了大阪的那个工业区。
麻衣看着那个移动的红点,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和决断。
她缓缓吸了一口水烟,甜腻而冰冷的烟雾充盈肺腑,然后被她轻轻吐出。缭绕的烟雾中,她拿起另一部加密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她对着话筒,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平静地说道:
“父亲,是我,麻衣。”
“关于弟弟优马的事情……我觉得,是时候和您好好谈一谈了。”
东京,佐藤家的主宅。
夜晚总是格外寂静,仿佛连空气都沉淀着世代积累的威严与秘密。千鹤子带着一身从废弃工厂沾染的、试图掩饰却挥之不去的阴郁气息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换下那身昂贵的套装,就被垂手侍立的佣人低声告知:“夫人,老爷在书房等您。”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定了定神,走向那间象征着佐藤家最高权柄的书房。
门刚关上没多久,隔音极好的厚重木门后,就隐隐传来了佐藤健一郎压抑着怒火的低吼,紧接着是瓷器被狠狠掼在地上、碎裂的刺耳声响!那声音即便被门削弱,也足以让走廊外的佣人们噤若寒蝉,低头快步离开。
而在宽敞却略显冰冷的客厅里,麻衣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小口啜饮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那隐约传来的怒吼与破碎声,听在她耳中,却仿佛成了最悦耳的伴奏。她微微闭上眼,感受着那象征着母亲权威崩塌的声音,嘴角难以自抑地勾起一抹舒畅的弧度。温暖醇香的咖啡滑过喉咙,带来一种从内而外的熨帖和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咔哒”一声被猛地拉开。
麻衣立刻放下咖啡杯,恭谨地站起身,垂首而立,姿态无可挑剔。
首先出来的是千鹤子。她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有些散乱,一边脸颊上带着清晰的红肿指印,精心描绘的眼妆被泪水晕开,留下狼狈的痕迹。她那双总是带着高傲与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红肿、屈辱和未散的震惊。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客厅里、一副恭顺模样的麻衣。瞬间,所有的怒火、屈辱和被背叛的痛楚找到了宣泄口。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完全失去了平日贵妇的仪态,几步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扇了麻衣一个耳光!
“啪!”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
麻衣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红色的指痕。但她没有躲闪,甚至没有用手去捂。她只是慢慢地转回头,依旧保持着那副恭谨的姿态,甚至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都没有丝毫改变,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状若疯狂的母亲。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反击都更让千鹤子感到刺痛和绝望。她看着女儿脸上那洞悉一切、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嘲讽笑容,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空了。她狠狠地瞪了麻衣一眼,眼神复杂地交织着恨意、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凄凉,猛地转身,踩着已经有些不稳的高跟鞋,踉跄着、几乎是逃离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急促而凌乱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偌大而空旷的宅邸走廊里孤独地回荡,越来越远,仿佛是她权力和地位逝去的挽歌。
这时,佐藤健一郎出现在书房门口。他脸色铁青,胸口微微起伏,显然余怒未消。他看也没看千鹤子离开的方向,冰冷的目光落在麻衣身上,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血腥气,“去处理干净。不能留下任何麻烦。”
这意味着对优马的最终处置权,正式交给了麻衣。
他顿了顿,继续道:“再去把你那几个在外面的弟弟,都接回来。”他的语气平淡,却宣告着家族格局的彻底洗牌,“是时候让他们认祖归宗,回来‘团圆’了。”
麻衣脸上那抹笑容终于清晰地绽放开来,她深深地鞠躬,声音甜美而顺从:
“好的,父亲。我会处理妥当。”
当她直起身时,佐藤健一郎已经转身回了书房,关上了门。客厅里只剩下麻衣一人,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她母亲的、最终消失在宅邸深处的、绝望的脚步声。
麻衣轻轻抚摸着微微发烫的脸颊,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清理废物,迎接新的“棋子”,佐藤家的权柄,正在以残酷的方式,一步步落入她的手中。而她,早已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