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元门在身后沉重地合上,隔绝了陆沉舟那道冰冷而复杂的视线,也像一道无形的闸门,斩断了顾微微心中最后一丝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念想。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践踏尊严、被逼到悬崖边缘的巨大愤怒和绝望。
婚约?保护?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在他陆沉舟的字典里,她顾微微从来就不是一个平等的、有独立意志的人,而是一件可以随意安排、用来达成他目的的工具!过去是证明他“教导有方”的勋章,现在是用来稳固权力、抵御风险的盾牌!他从未问过她愿不愿意,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他只是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冷酷地、强硬地,将她纳入他的掌控范围。
够了!真的够了!
顾微微猛地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眼中燃起一簇冰冷的火焰。她受够了这种被操纵、被定义、被牺牲的生活!她不要再做任何人的附属品,不要再活在谁的阴影之下!她要彻底切断这令人窒息的联系,夺回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冲进卧室,拉出行李箱,开始疯狂地收拾东西。衣服、书籍、护肤品……所有与这个公寓、与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有关的东西,她都毫不犹豫地扔进行李箱。动作又快又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当她拿起床头柜上那个陆沉舟“顺路”买给她的、她曾偷偷珍视的卡通暖手宝时,她的手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刺痛,随即狠狠地将它扔进了垃圾桶!连同那些可笑的、自欺欺人的悸动,一起埋葬!
收拾完必需品,她拿出手机,订了最近一班飞往南方的机票,目的地是一个以温暖闻名的滨海城市。然后,她拨通了林薇的电话。
“林薇,”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有点急事,需要立刻离开一段时间。公司的事情,暂时麻烦你多费心。具体归期未定,有事邮件联系。”
电话那头的林薇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惊住了:“微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因为陆沉舟那个王八蛋?你别冲动啊!有什么事我们商量……”
“林薇,”顾微微打断她,语气冷静得可怕,“我不是冲动。我只是需要时间,需要空间,冷静地想清楚一些事情。公司现在一切步入正轨,有你在,我放心。拜托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决绝,林薇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好吧……微微,你去散散心也好。公司这边有我,你放心。但你要答应我,照顾好自己,保持联系。”
“谢谢。”顾微微低声道,挂了电话。
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环顾了一下这个她住了不算太久、却承载了太多复杂情绪的公寓,没有丝毫留恋。她拿出便签纸,用最快的速度写下了一封简短到极致的辞职信,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她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寓,走进电梯,按下一楼。
夜色深沉,寒风凛冽。顾微微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她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夜景,心中一片冰冷的麻木。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这一次,她要彻底逃离这座冰冷的牢笼,逃离那个操控她人生的男人。
几个小时后,顾氏集团顶楼,总经理办公室。
陆沉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他却浑然不觉。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映照着他冷硬侧脸上那片化不开的阴郁。傍晚与顾微微那不欢而散的对话,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上,带来一阵阵尖锐的、陌生的抽痛。
他烦躁地掐灭烟蒂,拿起手机,再次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从傍晚她冲进公寓楼后,就一直关机。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缓缓缠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猛地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因压抑而显得异常沙哑冰冷:“李秘书,查一下顾微微今天的行程和通讯记录。立刻!”
“是,陆总!”李秘书听出他语气中的异常,不敢怠慢。
几分钟后,李秘书的内线电话回了过来,声音带着一丝惶恐:“陆总,查不到顾总监今天的任何公开行程记录。她的手机从晚上七点零三分起处于关机状态。另外……刚刚物业那边反馈,顾总监在一个小时前,携带大件行李离开了公寓,乘坐出租车前往了机场方向……”
机场?!
陆沉舟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骤然停止了一瞬!她走了?她竟然走了?!带着行李去了机场?!她要离开这里?!就因为下午他那番话?!就因为那个……婚约?!
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恐慌和暴怒,像火山喷发般瞬间席卷了他!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手背瞬间红肿,渗出血丝,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查!给我查她去了哪个机场!买的哪班航班!目的地是哪里!动用一切资源!立刻!马上!”他对着电话低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慌而扭曲,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气息。
“是!是!陆总!”李秘书吓得声音发颤,连忙应下。
陆沉舟扔下电话,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暴躁地踱步。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骇人的猩红风暴。他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如此决绝!竟敢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她怎么敢?!她以为她能逃到哪里去?!
就在他几乎要失控的时候,手机响起,是一个加密号码。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接起电话,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说。”
“陆总,查到了。顾小姐半小时前在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乘坐mU5137航班,飞往三亚。航班已于二十分钟前起飞。”
三亚……她去了那个温暖的地方。是为了逃离这里的冰冷吗?为了……逃离他吗?
陆沉舟握着手机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他死死地盯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要穿透云层,看到那架载着她远离的飞机。一种混合着暴怒、恐慌、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尖锐刺骨的失落和疼痛,像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转身,抓起车钥匙和外套,大步冲向门口。他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绝不能!
“备车!去机场!”他一边快步走向电梯,一边对着紧随其后的李秘书厉声吩咐,“通知三亚那边,动用所有关系,给我找到她!在她落地之前,我要知道她的具体位置!”
“是!陆总!”李秘书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心惊胆战地应道。她从未见过陆总如此失态,如此……恐慌的样子。
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撕裂夜幕,疯狂地驶向机场。陆沉舟坐在后座,脸色阴鸷得可怕,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前面的司机大气都不敢喘。他一遍遍拨打着顾微微的手机,听到的始终是关机的提示音。他点开加密定位软件,屏幕上代表顾微微位置的那个光点,正在地图上快速移动,远离这座城市,远离……他。
他看着那个移动的光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绞痛。麻烦精!该死的麻烦精!她怎么敢……怎么敢用这种方式挑衅他!反抗他!
可是……为什么在无边的愤怒和掌控欲之下,心底深处,会泛起一丝清晰的、让他恐慌的……害怕?害怕她真的就此消失,害怕再也看不到她倔强的眼神,害怕……失去她?
这个念头让他更加烦躁和暴戾。他绝不允许!她是他的!从一开始就是!无论她愿不愿意,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要把她抓回来!锁在身边!
车子抵达机场,陆沉舟如同煞神般冲进航站楼,直奔mU5137航班的的值机柜台。然而,飞机早已起飞,柜台空空如也。他站在空旷的大厅里,看着显示屏上“已起飞”的字样,感觉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他拿出手机,再次拨通那个加密号码,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微微颤抖:“她落地后,第一时间控制住她。但不准伤她分毫。等我过去。”
挂断电话,陆沉舟失魂落魄地走出航站楼,夜风吹拂着他凌乱的发丝,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寒意。他坐进车里,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顾微微离开时那决绝的眼神,和她最后那句“法庭上见”的冰冷话语……
他好像……真的把她逼到绝路了。
可是,他做错了吗?他用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保护她,清除她身边的威胁,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有错吗?为什么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反抗?
陆沉舟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意。他是不是……用错了方式?
但此刻,后悔已晚。裂痕已深,信任已碎。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找回来。即使用最强硬、最不堪的手段,他也要把她绑在身边。因为,他无法承受失去她的后果。那种可能性,光是想一想,就让他恐慌得几乎要发狂。
麻烦精。真是他命里的劫数。
而此刻,万米高空之上,顾微微靠在舷窗边,看着窗外翻涌的云海和下方漆黑的大地,眼泪再次无声滑落。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告别过去、走向未知的决绝和悲凉。
再见了,陆沉舟。再见了,那座冰冷的城市。再见了,那个曾经傻傻地、卑微地爱过你的自己。
从今往后,我只是顾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