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率尚可”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顾微微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虽然距离她期望的“刮目相看”还有十万八千里，但至少，冰山承认了她的工作能力，不是吗？这简直是里程碑式的进步！
带着这点小小的胜利喜悦，顾微微心安理得地回家补了个昏天暗地的觉，下午又去常去的水疗中心做了个全身SpA，直到傍晚才神清气爽、容光焕发地回到公司。她特意换了一条剪裁更显身材的连衣裙，淡妆精致，步履轻快地走进策划部。
然而，她预想中陆沉舟或许会投来一丝“惊艳”或至少是“注意到”的目光并未出现。那人依旧埋首在电脑屏幕后，眉头微蹙，仿佛在处理什么棘手的问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微微心里那点小得意顿时泄了一半。啧，真是块木头！
她悻悻地坐回工位，刚打开电脑，内线电话就响了，是陆沉舟冰冷无波的声音：“顾微微，进来一下。”
又来了！顾微微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推门而入。
陆沉舟的办公桌上摊开着几份文件，正是她早上交的那份报表。他指着一处数据折线图：“这个季度活动投放后的用户增长曲线，和你引用的市场简报基础数据趋势有轻微偏差。解释一下。”
顾微微心里一凛，凑过去仔细看。确实，图表显示增长略高于基础大盘。她大脑飞速运转，想起昨天交叉分析时的一个细节：“组长，我注意到我们这次主推的‘都市白领健康轻食’概念，恰好踩中了近期社交媒体上一个关于‘办公室久坐亚健康’的热点话题，带来了额外的自然流量和话题效应。这部分增量，可能没有被包含在常规的季度简报预测模型里。”
她一边说，一边熟练地调出手机，翻到几个相关话题的热搜截图和KoL推广数据作为佐证。“所以，实际增长略超预期，是合理的。”
陆沉舟听完，沉默地看了她几秒，那目光带着审视，仿佛要穿透她“实习生”的外壳，看清内里为何会有如此敏锐的市场嗅觉和快速的数据佐证能力。
顾微微被他看得有点发毛，赶紧补充道：“我就是……平时比较爱刷社交媒体，瞎琢磨的。”
“嗯。”陆沉舟收回目光，指尖在桌上敲了敲，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他话锋一转：“既然你对市场热点这么敏感，正好。集团旗下‘悦动’品牌新系列运动服饰下周有个线下推广活动，需要一份针对年轻消费群体的快闪店互动方案。你来做初稿。”
又派活？顾微微眨眨眼，试探地问：“组长，这次…… deadline 是？”
“明天下午下班前。”陆沉舟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顾微微：“……” 她怀疑陆沉舟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或者单纯就是想榨干她的剩余价值。
“有问题？”陆沉舟抬眼，目光没什么温度。
“没、没问题！”顾微微立刻挺直腰板，“保证完成任务！”心里却在哀嚎，她的SpA白做了，今晚又要熬夜！
然而，就在她垂头丧气准备出去时，陆沉舟又开口了，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方案方向可以参考近期国潮联名和沉浸式体验的趋势。相关资料，我晚上发你邮箱。”
顾微微脚步一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在给她指方向？虽然语气还是那么公事公办，但这算是……指导？
“另外，”陆沉舟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做完初稿，如果时间允许，可以去实地看看。悦动隔壁商圈，有几个新开的快店店模式不错。”
顾微微的眼睛瞬间亮了！这已经不是指导了，这简直是……变相的约会建议？！虽然是以考察工作的名义！
“好的组长！我明白！我一定认真考察学习！”她声音都轻快了几个度，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几乎能看到她身后有条隐形的小尾巴在摇。
陆沉舟被她过于明亮的笑容晃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电脑屏幕：“出去吧。”
“是！组长再见！”顾微微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办公室，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熬夜做方案算什么？这可是和组长“一起”做项目，还有“实地考察”的机会！四舍五入就是约会了！
接下来的半天，顾微微工作效率奇高，不仅快速消化了陆沉舟晚上发来的资料，还自己搜集了大量案例。下班时间一到，办公室的人陆续走光，她却没有立刻开始埋头苦干，而是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起来。
半小时后，一辆低调但内饰奢华的轿车停在了顾氏大厦楼下。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顾微微坐进去，报了一个高端商圈的名字。她才不要一个人苦哈哈地去“考察”，既然是“约会”前奏，当然要有点仪式感。她先去一家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的私房菜馆吃了晚餐，然后才慢悠悠地晃向目的地。
悦动品牌所在的商圈灯火通明，人流如织。顾微微像个真正的市场调研员一样，拿着手机拍照、记录，观察那几个快闪店的人群互动、装置设计、引流方式。她看得认真，也确实发现了一些可以借鉴的巧思。
正当她蹲在一个利用AR技术进行虚拟试衣的互动装置前研究其技术原理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沉舟。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休闲长裤，站在不远处的咖啡店外带窗口前，身姿挺拔，在人群中依然显眼。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似乎正在等人。
顾微微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他说的“实地考察”，其实是他自己也要来，所以……这真的是一场“工作约会”？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小鹿乱撞。她正犹豫着是上前“偶遇”还是暗中观察，就看到一个穿着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的女人快步走到陆沉舟面前，笑着接过其中一杯咖啡，两人熟稔地交谈起来。
那个女人……顾微微认识，是集团战略投资部的总监，苏晴，有名的才女加美女，也是公司里传闻中对陆沉舟有意思的几位之一。
所以，他是在这里和苏晴约会？那跟她说的“实地考察”算什么？打发她的借口？
一股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恼怒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顾微微蹲在原地，看着那边相谈甚欢的两人，只觉得刚才吃下去的美味佳肴此刻都有些堵在胸口。
好你个陆沉舟！一边给她派活儿让她熬夜，一边在这里和别的女人喝咖啡！
顾大小姐的脾气上来了。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子，脸上挂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带着点惊讶和恰到好处热情的笑容，径直走了过去。
“陆组长？好巧呀！您也来这里考察市场吗？”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成功打断了那两人的交谈。
陆沉舟和苏晴同时转过头。陆沉舟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意外，随即恢复平静，点了点头：“嗯。”
苏晴则微笑着打量了一下顾微微，目光在她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连衣裙上停留了一瞬，语气温和：“陆组长，这位是？”
“策划部新来的实习生，顾微微。”陆沉舟简单介绍，然后对顾微微说，“这位是战略部的苏总监。”
“苏总监好！”顾微微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我正在按组长吩咐，为悦动的项目做实地考察呢！没想到这么巧遇到组长和苏总监。”她特意强调了“按组长吩咐”和“实地考察”，眼神无辜地看向陆沉舟，“组长，您也是来这边看快闪店案例的吗？我看到几个不错的互动设计，正想回去跟您汇报呢！”
陆沉舟看着她那双亮得过分、仿佛写着“我很听话很努力”的眼睛，又瞥了一眼她手里拿着的那杯显然是刚在旁边顶级甜品店买的、价格够普通实习生一天饭钱的果汁，眸色深了深，没说话。
苏晴倒是笑了，语气带着点前辈的调侃：“陆组长对实习生要求真严格，下班时间还布置这么具体的任务。微微是吧？很勤奋嘛。”
“应该的应该的，”顾微微继续扮乖，“跟着陆组长能学到很多东西！再辛苦也值得！”她说着，还故意用崇拜的眼神看了陆沉舟一眼。
陆沉舟：“……” 他感觉额头有点跳。
“既然遇到了，”顾微微趁热打铁，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组长，要不我们一起去那边那个科技快闪店看看？我刚好有几个问题想现场请教您！”她才不会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苏晴何等聪明，立刻看出了点苗头，她优雅地笑了笑：“那你们忙，我正好约了朋友，先走一步。陆组长，下次再聊。”她朝陆沉舟点点头，又对顾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只剩下陆沉舟和顾微微两人站在街边。
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
陆沉舟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只小狐狸似的女孩，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考察完了？”
“差不多啦！”顾微微点头，“收获很大！多谢组长指点！”
“嗯。”陆沉舟应了一声，转身似乎要走。
“组长！”顾微微赶紧叫住他，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纸袋，递过去，脸上带着点羞涩（假装）和讨好（真实），“刚才考察的时候，看到这家甜品店的马卡龙很有名，顺便给您带了一盒，感谢您……平时的指导和工作机会！”她才不会说是特意买的。
陆沉舟看着那印着知名logo的纸袋，没有接，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淡淡地问：“你的方案初稿，有思路了？”
“啊？有！有有有！”顾微微赶紧点头，“我回去就加班写！明天下午一定交给您！”
“不用明天下午了。”陆沉舟语气平静，“现在跟我回公司，你把初步思路跟我口头汇报一下。”
顾微微：“……现在？”她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半。
“有问题？”陆沉舟挑眉，那眼神分明写着：你不是说跟着我能学到东西，再辛苦也值得吗？
顾微微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好你个陆沉舟！在这等着她呢！报复！这绝对是报复她刚才打断他和苏晴的“约会”！
“没、没问题！”顾微微咬牙，挤出一个笑，“能现在得到组长指导，求之不得！”
于是，二十分钟后，顾微微抱着笔记本，苦哈哈地跟着陆沉舟回到了灯火通明但空无一人的策划部办公室。
所谓的“口头汇报”，变成了陆沉舟单方面的“严刑拷问”。从目标人群定位到互动环节设计，从成本预算到预期效果，每一个细节都被他反复推敲、质疑。顾微微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虽然有些地方被她用“直觉”、“觉得这样可能更吸引人”等模糊过去，但凭借扎实的功底和机智，总算勉强过关。
等到陆沉舟终于说出“今天先到这里”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顾微微觉得自己的脑细胞死了一半，比通宵做报表还累。
“思路大致清晰，细节需要深化。”陆沉舟合上笔记本，给出评价，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明天下午下班前，我要看到完整的方案文档。”
“是，组长。”顾微微有气无力地应道。
陆沉舟站起身，拿起外套，看了一眼瘫在椅子上的她：“很晚了，一起下去吧。”
两人沉默地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数字跳动的细微声响。顾微微偷偷瞄了一眼身侧的男人，他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丝毫疲惫。她心里又是憋屈，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感？这种斗智斗勇的感觉，好像……也不赖？
到了一楼，陆沉舟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大门。顾微微忍不住开口：“组长，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陆沉舟脚步顿住，回头看她：“打车。”
“哦……”顾微微眨眨眼，“那我……我也打车。”其实她家的司机早就等在附近了。
陆沉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融入夜色。
顾微微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然后忍不住跺了跺脚。
“陆沉舟！你等着！本千金迟早把你这座冰山给融了！看你还怎么嚣张！”
她气呼呼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司机的电话。虽然过程曲折，但至少，她搅黄了他的“约会”，还和他“单独加班”到了深夜！四舍五入，这波不亏！
回到她那堪比五星级酒店套房的公寓，顾微微泡在按摩浴缸里，一边享受着舒缓的水流，一边复盘今天的“战况”。陆沉舟这块冰山，果然难搞。软硬不吃，公事公办，还会不动声色地报复！
不过……他工作时的专注样子，确实很帅。还有他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极淡的、或许是错觉的关心（比如上次的三明治？），就像冰层下涌动的暖流，让她更加好奇，也更想征服。
“悦动项目的方案是吧？”顾微微从水里伸出手，拿起放在旁边的平板电脑，打开文档，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斗志，“等着瞧吧，陆沉舟，本千金不仅要让你刮目相看，还要让你……乖乖走进我的陷阱！”
她开始飞速敲击键盘，不仅仅是完成作业，更是布下一场精心设计的、围绕陆沉舟的“猎心”局。这场游戏，她玩得越来越投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