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的眉头已经拧成了死结,站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外,望着两界镇的方向,眼底满是焦灼与无力。
风沙卷着远处战场的硝烟掠过脸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着压抑的苦涩。
近三个月来,两界镇就没安生过。兽人的狼骑兵踏碎了镇外的麦田,奥马帝国的重装步兵则架起攻城锤,一次次撞击着镇门,两种势力在这片不大的领土上杀得你死我活,而他这个名义上的领主,却只能带着残兵在镇外十里的山坳里苟延残喘。
“这破地方,真是连块干净的石头都找不到了。”
罗斯踢了踢脚边的碎石,语气里满是愤懑。
两界镇虽算不上富庶,却是德玛帝国西边的门户,一年到头虽交不上天价赋税,可也是帝国疆域上实打实的一块土地。
可帝都那边呢?三次求援信送出去,就像石沉大海,连半封回信都没有。
他忍不住想起那位年轻的帝国公主,心里又气又无奈:
“难不成殿下眼里,只有帝都的繁华,根本不在乎这边境的一寸土地?”若是奥马帝国真的打败了兽人,最后顺手接管了两界镇,那他这个领主就算是彻底成了笑话。更让他焦虑的是,营帐里的粮草已经见底,再过两三天,别说抵抗外敌,就连手下这群士兵的口粮都要断了。
就在罗斯愁得快要揪掉自己的胡须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猛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士兵略显嘶哑的大喊
:“大人大人!大喜啊!天大的喜事!”
罗斯猛地回头,只见一名巡逻兵跑得满脸通红,铠甲上还沾着草屑,显然是一路飞奔而来。
此刻的他正满肚子火气,见这士兵如此慌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呵斥道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本大人现在除了烦心事,能有什么大喜?再过两天粮草就断了,到时候咱们都得饿死,你们这群奴才也别想好过!”
巡逻兵被骂得一缩脖子,却依旧难掩脸上的激动,喘着粗气连忙解释:
“不是的大人!是真的大喜!我刚才在西边山谷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一支队伍,看他们的铠甲样式和旗帜,分明是咱们德玛帝国的军队!说不定……说不定是公主殿下派来的援兵!”
士兵的话像一道惊雷,瞬间炸醒了罗斯。他先是愣了几秒,随即眼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一把抓住士兵的胳膊,急切地追问:
“你说的是真的?没看错?旗帜真的是帝国的黑鹰旗?”
“千真万确!小人看得清清楚楚,绝对是帝国军队!”
巡逻兵用力点头,语气无比肯定。他比谁都清楚,领主若是垮了,他们这些士兵更是前途未卜,如今援兵可能到来,无疑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好!好啊!”
罗斯连连说了两个“好”字,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他连忙抬手理了理皱巴巴的领主服饰,又胡乱抹了把脸,对着身后的随从喊道
:“快!备马!随我去迎接援兵!”
一行人急匆匆地朝着巡逻兵所说的方向赶去,脚下的土路崎岖不平,可罗斯却觉得比走在帝都的金砖路上还要轻快。
沿途的枯草被马蹄踏得弯折,远处的飞鸟惊得振翅高飞,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帝国终于没有忘了他,没有忘了两界镇!
大约行进了十里路,前方的视野渐渐开阔,一支队伍果然出现在了山谷入口。
阳光洒在他们的铠甲上,反射出冷冽的金属光泽,队伍排列得整整齐齐,连马蹄声都透着一股纪律严明的沉稳。罗斯远远望去,只见队伍最前方的两匹战马上,各坐着一名将领,一人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另一人则面带浅笑,气质显得从容不迫。
这两人正是道莱格和希斯特。自从李查德离开前吩咐他们清理周边兽人、稳固边境后,二人便带着一支精锐小队日夜奔波。
彼时帝国西边散落着不少兽人部落,这些部落趁着战乱劫掠村落,百姓苦不堪言。道莱格武艺高强,行事雷厉风行,希斯特则心思缜密,擅长侦查布局,二人合力之下,那些零散的兽人部落根本不堪一击。
短短一个月时间,万兽岭附近的兽人要么被击溃,要么被迫迁徙,原本被兽人占据的村落也一一被收复。
而公主殿下早有诏令,凡是收复的失地,可归收复者的领主所有——这自然是归理查德所有。道莱格和希斯特深知李查德的野心,也想为他打下更广阔的疆域,便没有停下脚步。
帝国南边的领主大多已经返回自己的领地,各自清理境内残余兽人,他们自然不便前去干涉,更不能贸然抢夺他人领地,于是便决定一路向西行进。
西边多是茂密的草原和零星的村落,没有大型城镇,却胜在地域辽阔。二人带着队伍一路清剿残余兽人,收复一个又一个村落,李查德的领地也随之不断向西延伸。
直到接连收复了八个小镇和十多个村庄后,他们才无意间抵达了两界镇附近。
“报告希斯特大人、道莱格大人!前方发现一支队伍,看对方旗帜,是德玛帝国的领主军队!”
一名侦查兵快马加鞭跑到二人面前,翻身下马恭敬地禀报。
希斯特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淡淡说道:
“看来咱们的行踪是藏不住了。不过也无妨,咱们本就是奉令清理兽人、收复失地,在帝国境内行事,光明正大,无需遮掩。”
一旁的道莱格却依旧是那副冷峻的神情,眉头微蹙,没有丝毫放松。他勒住马缰,对着侦查兵沉声问道:
“对方有没有派人前来联络?若是没有,立刻传令下去,全队摆出防御态势!”
道莱格自始至终都谨小慎微,他是理查德最早的追随者,也是理查德最信任的手下,半点不敢出错。在没摸清对方底细之前,任何疏忽都可能酿成大错,他绝不能给李查德带来任何麻烦。
希斯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无奈地笑了笑。
虽说他的阶位比道莱格稍高,却向来敬重对方的忠诚与严谨,便耐心解释道:
“道莱格,你不必太过紧张。我已经提前派人事先打探过了,前方这支队伍的领主名叫罗斯,是两界镇的主人。
只不过现在两界镇被兽人和奥马帝国的军队占了,他没能力收复,只能带着人在这附近扎营,已经困在这里好一阵子了。他的队伍人数不多,装备也简陋,对咱们没有任何威胁,不必如此戒备。”
可道莱格依旧没有松口,语气坚定地说:
“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这是对方的奸计,咱们若是毫无防备,一旦中招,怎么向李查德大人交代?不如做好战斗准备,有备无患。”
希斯特知道道莱格的性子执拗,一旦决定的事,很难改变。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也好,就按你说的办。传令下去,列阵防御。”
随着命令下达,原本整齐行进的队伍立刻变换阵型,士兵们迅速举起盾牌,架起长矛,原本沉稳的队伍瞬间变得杀气腾腾,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这边的罗斯正满心欢喜地朝着队伍走去,远远看到对方突然摆出战斗阵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脚步也猛地停了下来。他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杀气逼人的队伍,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摆起战斗阵仗了?”
他身边的随从也都慌了神,纷纷停下脚步,眼神里满是戒备。
难不成这根本不是帝国派来的援兵,而是来围剿他们的?可看对方的旗帜,分明是德玛帝国的旗,又不像是敌军。
罗斯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既疑惑又紧张,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站在他身旁的一名谋士上前一步,低声提醒道:
“大人,属下倒是觉得,或许是咱们没有提前派人前去通报,对方不知道咱们的身份和来意,所以才会心生戒备,摆出防御阵型。”
谋士的话如同醍醐灌顶,罗斯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我光顾着高兴,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他仔细打量着对方的队伍,虽然人数不算多,可铠甲精良,阵型整齐,军容军貌比自己手下这群残兵强了百倍不止,一看就是战斗力极强的精锐。
这样的队伍,若是真的是来围剿他们的,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罗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连忙对着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快!赶紧派两个人过去联络!就说两界镇领主罗斯,特意在此等候帝国援军,恳请各位长官移步营中,我已备好薄酒,为各位接风洗尘!”
亲兵领命,立刻快马朝着道莱格和希斯特的队伍跑去。
罗斯站在原地,望着对方的方向,心里充满了期待。他已经盘算好了,等会儿在宴席上好好恳请这两位将领,只要他们肯出手相助,收复两界镇就指日可待。
到时候,他不仅能夺回自己的领地,还能借着这次机会,在帝都面前露露脸。
可罗斯怎么也不会想到,道莱格和希斯特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来帮他收复两界镇的。
他们的目标,是将包括两界镇在内的这片西边疆域,全部划入李查德的领地。若是他知道真相,恐怕此刻就不会有如此期待,反而会如坠冰窟,连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