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下,移民工作正在混乱而繁忙地展开。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崇祯却换上了一身贴身软甲,外面是素净的青色便服,腰间只系着一根普通的布带,头上也不戴冠,只是用一根簪子挽起发髻。
陛下,这样会不会太……王承恩小心翼翼地问。
崇祯摆摆手:无妨。朕今日要去见一个特别的人,若是大张旗鼓,反而不美。
他带着百来个御林铁卫和锦衣卫,悄悄离开了西安城。
一行人疾驰数十里,直抵三原县城。
三原县是关中名城,自古人杰地灵。城墙虽不如西安高大,却也坚固整齐。街道上商铺林立,行人熙攘,一派繁华景象——看来旱灾对这里的影响,还没有那么严重。
进城后,锦衣卫早已探查好了位置,带着一行人沿着一条大街,来到一处高墙大院前。
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
就是这里。锦衣卫百户低声道。
这里,就是当地名士王徵的家。
王徵,字良甫,陕西泾阳人,是明末着名的科学家——甚至可以说,是当时中国理论水平最高的科学家。
崇祯在前几世时,曾经找过宋应星,想要重用他。但深入了解后才发现,宋应星的真实水平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他那本《天工开物》,虽是百科全书式的着作,涉及农业、手工业、工业各个领域,看似无所不包。但仔细研读,就会发现错漏百出,许多科学原理也有明显错误——说白了,更像是一本见闻录,科普读物,而非严谨的科学着作。
而王徵不同。
他精通数学、物理、机械,翻译过西方的科学着作,还亲自设计制造过各种机械装置。他集中西知识之长,既有扎实的理论功底,又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是真正意义上的科学家。
此时,王徵正隐居在陕西三原,潜心研究学问。
崇祯到了王府门前,让锦衣卫上前敲门。
一个老仆人开了门,看见一群陌生人,警惕地问:你们是……
锦衣卫亮出腰牌:锦衣卫办案,王徵在家吗?
老仆人吓了一跳:老爷……老爷不在家,去探望传教士去了……
崇祯皱了皱眉。
传教士?
他想起来了——当时汤若望等西方传教士,正在陕西传教。他们之所以能在陕西立足,依靠的就是王徵等西法派士绅的支持。
崇祯也不废话,直接大步走进王府:
让王徵速速回府,就说皇上要见他。
老仆人愣住了:皇……皇上?!
锦衣卫和御林铁卫迅速控制了整个王府。
家丁、仆人、婢女,全都被集中到院子里,一个个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崇祯径直走进王徵的书房。
书房不大,但布置雅致。四壁都是书架,堆满了各种书籍——有中国的经史子集,也有西方传教士带来的拉丁文书籍。书桌上摆着几件奇怪的仪器,似乎是某种测量工具。
崇祯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书名是《远西奇器图说录最》,里面画着各种精巧的机械装置——水轮、滑轮组、螺旋千斤顶、旋转书架……每一幅图都配有详细的说明文字。
崇祯饶有兴致地看着,不时点头。
王徵得知皇上到了自己家,整个人都懵了。
皇上?哪个皇上?!
当今圣上!万岁爷!
王徵脸色煞白,连告别都顾不上,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跑。
他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冲进自己家的巷子,却发现巷口已经被御林铁卫封锁,刀枪林立,杀气腾腾。
站住!什么人?!
我……我是王徵!这是我家!
搜身!
几个铁卫上前,将王徵从头到脚搜了个遍,连鞋底都检查了,确认没有武器后,才放行。
王徵进了自己家,看见院子里跪着的家人,心中更加惶恐。
老仆人小声说:老爷,皇上……皇上在您的书房里……
王徵咽了口唾沫,整理了一下衣冠,心里七上八下地走向书房。
书房门口,两个高大的铁卫守在门外,目光如鹰。
王徵硬着头皮走进去——
只见一个身穿青色便服的年轻人,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手里拿着《远西奇器图说录最》,看得津津有味。
他身边站着几个贴身护卫,腰间佩刀,神情警惕。
王徵心头一跳,连忙跪倒在地:
草民王徵,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没有立刻抬头,又看了一会儿书,才慢慢合上,温和地说:
王卿平身吧。
王徵这才敢抬起头,偷偷打量眼前这位天子。
好年轻……
眼前这位皇帝,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面容清秀,眉宇间却有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他的眼睛很亮,目光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
身穿青色便服,却掩不住那股天生的威严。哪怕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周身也自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度。
这就是……大明的天子?
王徵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畏。
崇祯也在打量王徵。
此人五十多岁,须发半白,身穿儒服,气质儒雅。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胸口,戴着一枚银质的十字架。
那是他已经信仰天主教的标志。
崇祯拿起手中的书,扬了扬:
王卿,这本《远西奇器图说录最》,颇为有趣。是你所作?
一般认为,这本书是传教士带来的西方书籍所载,由传教士翻译、口述,王徵记录整理而成。
王徵心中疑惑——皇上大驾光临,就是为了问这个?
但他还是恭敬地回答:
是草民所译。书中所描述的奇器,来自西夷,都是传教士带来的西夷书籍中所载。
崇祯点点头,又问:
王卿认为,西方之术,精妙更胜我中华?
王徵愣住了。
这个问题,太敏感了。
中国自诩天朝上国,认为外国都是蛮夷。此时若说中华不如西方,那是大逆不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王徵是坚定的西法派。他翻译过西方的科学着作,研究过西方的机械装置,心中认为,在某些领域,中国已经落后了。
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来他家,又为什么问这些问题,但他不愿违心。
他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说:
草民认为,西夷之学,确有很多地方……尤其在数学、机械、物理方面,精深奥妙之处,已胜我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