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蒙蒙的气息,如同混沌初开时天地间弥漫的雾霭,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原始、以及超越生灭的奇异道韵。
它自“剑意熔炉”的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所过之处,暴烈的能量乱流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变得迟缓、柔和。连“法则之网”那扭曲闪烁的光芒,都似乎受到了安抚,波动减弱。
魔神骸骨那即将斩落的巨剑,停滞在半空。它紫黑色的邪眼死死盯着那灰蒙蒙的气息,巨大的头颅微微晃动,仿佛在辨认、在回忆、在……忌惮?!
玄微也察觉到了这奇异的变化。他身处熔炉核心,感受最为直接。那并非简单的寂灭之力被炼化后的“纯净”,也不是诛仙剑意吞噬对手后的“强盛”,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仿佛两种极端对立力量在绝境中互相磨砺、互相渗透后,诞生的某种“中和态”或“过渡态”!
如同水与火极致冲突后蒸腾的“气”,如同光与暗交锋边缘模糊的“灰”。
“这是……归墟与秩序的交界?毁灭与创生的平衡点?”一个模糊的念头在玄微濒临破碎的意识中闪过。他感受到,这股奇异气息中,既保留了寂灭之力的“终结”与“虚无”本质,却又被诛仙剑意的“杀伐”与“秩序”强行约束、调和,不再具有主动侵蚀与毁灭一切的疯狂,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沉寂”与“包容”。
仿佛是……被“驯服”或“转化”了一部分的归墟之力?或者说,是诛仙剑意以自身为“模”,强行在寂灭之力上“烙印”下的秩序痕迹?
他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这股气息的出现,或许……是转机!
“稳住……引导它……”玄微强忍着神魂与肉身的双重崩溃剧痛,拼尽最后一丝清明,不再试图以剑意强行炼化、消灭炉内的寂灭之力,而是尝试引导那股新生的灰蒙蒙气息,去“包裹”“安抚”炉内依旧狂暴的剩余寂灭之力与剑意冲突。
灰蒙蒙的气息仿佛拥有某种奇特的“惰性”与“包容性”,在玄微微弱的引导下,缓缓扩散,将熔炉内部狂暴的能量冲突逐步隔离、平息。就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倒入一盆冷水(但这“水”本身又是由油的一部分转化而来),虽然无法彻底解决冲突,却能让局势暂时冷却、稳定下来。
随着灰蒙蒙气息的蔓延,“剑意熔炉”的震颤开始减弱,表面的裂痕也不再扩大。虽然依旧濒临破碎,但至少暂时稳住了,没有立刻爆炸。
魔神骸骨似乎也看出了这熔炉的暂时稳定,以及那股灰蒙蒙气息对自己力量的“克制”与“安抚”。它眼中的惊疑与忌惮更甚,斩落的巨剑微微抬起,似乎有些犹豫。
但那两名暗金袈裟老僧却不甘心。
“圣骸!不要被这古怪气息迷惑!那不过是强弩之末的障眼法!毁了那熔炉,吞了那丝投影,您将彻底觉醒,无人可挡!”一名老僧厉声催促,再次催动手中控制符箓。
魔神骸骨闻言,紫黑色的邪眼中犹豫之色退去,重新被暴戾与毁灭充斥。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融合煞剑的右臂再次蓄力,暗红色的毁灭光芒在剑身上凝聚,就要再次斩落!
这一次,它将不再试探,而是要彻底摧毁眼前的一切!
玄微见状,心中一沉。他知道,以熔炉目前的状态,绝对无法再承受一次全力的魔神斩击。而他自己,也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连维持熔炉都无比艰难。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一丝绝望,悄然浮上心头。
然而,就在这最后的绝望时刻——
他心脏位置,那团一直燃烧、为他提供最后生机的大道薪火真种,忽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并非之前的温暖、浩大、充满生机。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内敛、仿佛经历过无尽劫难、却始终不曾熄灭的“涅盘”之火!
红金色的火焰,瞬间沿着他的经脉,涌遍全身,甚至冲出了体表,与那灰蒙蒙的奇异气息接触、交融!
薪火,乃文明传承、生命不息之火。其本质,便是于毁灭中重生,于黑暗中点亮,于绝境中开辟新路!
此刻,在玄微即将道消神灭、在“剑意熔炉”濒临破碎、在那新生的灰蒙蒙气息(代表着毁灭与秩序的奇异平衡)出现的绝境下,这缕源自人族本源、承载着不屈意志的薪火真种,仿佛被彻底激发、升华,进入了某种深层次的“涅盘”状态!
它不再仅仅是提供生机与温暖,而是开始以一种玄奥的方式,主动吸收、融合、转化那灰蒙蒙气息中蕴含的“毁灭”与“秩序”的道韵!
红金色的涅盘之火与灰蒙蒙的奇异气息交织,产生了一种更加惊人的变化!火焰的颜色开始向着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尊贵的暗金色转变,火焰之中,隐隐有文明的史诗画卷、生死的轮回轨迹、秩序的法则纹路、乃至一丝归墟的终结虚影,交替闪现!
一股全新的、远超之前任何状态的——大道真韵,自玄微身上缓缓升腾而起!这股真韵,仿佛同时蕴含着“创生”与“毁灭”、“秩序”与“混沌”、“文明”与“归墟”的意境,却又以一种更高层面的“包容”与“演化”统御着它们,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动态的平衡!
这正是玄微一直以来所追寻的——混沌大道的雏形!以混沌包容一切,以薪火点燃文明,以秩序约束杀伐,甚至……开始尝试容纳、转化那代表着万物终结的“归墟”之力!
虽然这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丝雏形,且极不稳定,但其本质之高、意境之玄,已然超越了寻常太乙,甚至触及了大罗的某些特质!
随着这股全新大道真韵的出现,玄微那濒临破碎的身躯与神魂,竟然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速度,自我修复、重塑!如同凤凰涅盘,于灰烬中重生!他的气息,从油尽灯枯的谷底,开始艰难却顽强地向上攀升!
更神奇的是,那尊“剑意熔炉”似乎也受到了这大道真韵的滋养与加持,炉壁上的裂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加固!炉内的灰蒙蒙气息与涅盘薪火交融,形成了一层更加坚韧、更具“包容”与“转化”特性的内壁,将剩余的寂灭之力与诛仙剑意冲突牢牢禁锢,并开始真正缓慢地、有序地将其“消化”“转化”,而非仅仅是“镇压”!
熔炉,稳住了!并且开始向着更稳固、更强大的方向进化!
魔神骸骨即将斩落的巨剑,再次僵住!它那双紫黑色的邪眼,死死盯着玄微身上升腾而起的那股奇异真韵,以及那尊明显变得不同的熔炉,眼中首次露出了清晰的恐惧与暴怒!
它从那真韵中,感受到了比诛仙剑意更加令它厌恶、甚至……克制的东西!那不是简单的对立与杀伐,而是一种仿佛能“容纳”它、“解析”它、“转化”它的更高层次的“道”!
“不可能……这是……混沌……大道的雏形?!这蝼蚁……怎么可能……”一个模糊、混乱、充满难以置信的意念,自魔神骸骨胸腔中断断续续传出。
它不再犹豫,也不再管那两名老僧的催促,巨大的身躯猛地向后倒退一步,融合煞剑的右臂高高举起,却并非斩向熔炉或玄微,而是……狠狠插入了自己脚下的大地!
“吼——!!!以吾残躯,献祭地脉,唤……归墟之门……开!”
它竟然不再试图直接攻击,而是要献祭自身部分力量与牧野地脉,强行召唤、打开一道通往归墟的临时通道,或者说,是要引来更强大的归墟之力,淹没、吞噬这里的一切,包括那令它恐惧的“混沌雏形”!
轰隆隆隆——!!!
整个牧野大地,比之前更加剧烈地动荡起来!魔神骸骨脚下,一个巨大的、旋转的紫黑色漩涡开始形成,散发着比之前祭坛更加恐怖、更加深邃的归墟吸力!大地崩裂,煞气倒卷,连空间都开始向着漩涡中心扭曲、塌陷!
那两名暗金袈裟老僧见状,脸上先是一惊,随即露出狂热与敬畏之色,连忙后退,口中诵念着更加诡异的经文,似乎在辅助维持这漩涡的稳定。
“不好!它要召唤真正的归墟之力降临!”杨戬天眼看到那漩涡深处隐约浮现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骇然失色。
哪吒等人也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传来,若非有“法则之网”的残余力量与玄微那新生的“大道真韵”稍稍抵消,恐怕早已被吸入漩涡!
玄微也感到了致命的威胁。这漩涡一旦完全成型,恐怕整个牧野都会被拖入归墟的缝隙,他们所有人都将万劫不复!而且,这狂暴的归墟之力降临,很可能会彻底引爆他熔炉内尚未完全转化的寂灭冲突,甚至污染他那刚刚萌芽的“混沌大道雏形”!
“必须阻止它……至少……争取时间……”玄微心中焦急,但他此刻刚刚经历“涅盘”,身体与熔炉都处于极不稳定的重塑与转化期,根本无法分出力量去阻止魔神。
就在这危急万分,似乎连刚刚出现的转机都要被更大的灾难吞噬之时——
牧野之外,东方天际,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璀璨夺目的星光!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星光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拨弄,迅速在夜空中排列、组合,化作一幅覆盖了小半个天空的、散发着无上威严与皇道气息的——周天星辰图!
图卷中央,紫微帝星光芒大放,一道威严浩瀚、仿佛能统御诸天星辰的声音,自九天之上传来:
“放肆!归墟邪魔,安敢在人间显圣,祸乱地脉,召唤不祥?!当吾天庭、当吾紫微,不存在乎?!”
声音落下,星辰图中,无数星光如同受到敕令,化作一道道锐利无匹、蕴含着星辰破灭之力的光箭,如同暴雨般,朝着牧野地底那正在成型的归墟漩涡,以及那尊魔神骸骨,攒射而下!
紫微大帝,竟然去而复返,而且带来了周天星辰大阵的部分威能,再次降临牧野!
“紫微……又是你!”魔神骸骨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不得不暂时中断对漩涡的献祭与召唤,抬起左臂(非持剑手臂),凝聚起滔天煞气与骨甲,硬抗那从天而降的星辰箭雨!
轰轰轰轰——!!!
星辰箭雨与魔神骨甲猛烈碰撞,炸开漫天星光与煞气碎片!魔神骸骨庞大的身躯被震得连连后退,脚下的漩涡也因失去持续献祭而扩张速度骤减。
玄微等人压力骤减,趁机在“法则之网”残余力量的保护下,向着远离漩涡的方向急退。
“陈北玄!速带人撤离!此魔与归墟漩涡,非你等可敌!本帝以周天星辰大阵暂时将其困住,你等立刻返回西岐,固守待援!”紫微大帝的声音直接在玄微识海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玄微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璀璨的周天星辰图,又看了看那虽然受阻、却依旧在缓缓扩张的归墟漩涡,以及那尊在星辰箭雨中怒吼连连、却依旧凶威滔天的魔神骸骨,心中念头急转。
他知道,紫微大帝说得对。以他们现在的状态,留下来只会成为累赘,甚至可能被接下来的大战余波碾碎。当务之急,是带着杨戬等人安全撤回西岐,并稳固自身刚刚获得的“涅盘”与“混沌雏形”。
“多谢大帝援手!我等立刻撤离!”玄微不再犹豫,立刻传音哪吒、杨戬等人,同时全力催动刚刚稳固一些的“剑意熔炉”(此刻或许该称为“混沌雏形之炉”),将其化作一层薄薄的、蕴含着新生大道真韵的护罩,笼罩住己方众人,抵挡着残余的煞气与吸力,朝着地坑之外疾飞而去。
玄冥也摆脱了那两名老僧的纠缠(紫微大帝的降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化作玄黑色水流,紧随其后。
那两名暗金袈裟老僧想要阻拦,却被天空中落下的一道格外粗大的紫微星辰光柱逼退,只能眼睁睁看着玄微等人逃离。
魔神骸骨更是被紫微大帝重点“照顾”,周天星辰大阵的力量如同牢笼,将其死死困在漩涡附近,难以追击。
片刻之后,玄微等人终于冲出了地坑,回到了牧野地表。
回头望去,只见牧野东南方向那片丘陵地带,已被一片璀璨的星光与翻滚的紫黑色魔气、煞气所笼罩,恐怖的战斗波动即使相隔甚远,也令人心悸。
“走!”玄微不敢停留,立刻带着众人,朝着西岐方向全速飞遁。
途中,他一边调息稳固着自身那极其不稳定、却蕴含着无限可能的“混沌大道雏形”与“涅盘”后的身躯,一边心中思绪翻腾。
紫微大帝的再次出现,时机太过巧合。他究竟是真的为了清剿邪魔、维护天庭威严,还是……另有所图?他之前对剑鞘的态度,以及此刻对魔神与归墟的强硬,似乎都表明天庭在此事上,有着自己的立场与谋划。
还有那“混沌大道雏形”……这意外获得的、融合了薪火、诛仙、秩序、乃至一丝被转化归墟之力的全新道路,究竟会将自己引向何方?是福是祸?
更重要的是,牧野地底那魔神骸骨与未完全成型的归墟漩涡……紫微大帝能将其解决吗?若不能,它们是否会成为百日之后,牧野决战中最大的变数与灾劫?
带着重重疑虑与对未来的隐忧,玄微等人,消失在了牧野的夜色之中。
而牧野地底,紫微大帝与魔神骸骨、归墟漩涡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