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扣在桌上，屏幕朝下。林峰站起身，把白板上的“场景为王”又看了一遍，没再改。他转身出门，脚步没停。
电梯下行的二十秒里，他打开内线通讯，声音压得不高：“张涛，通知周振，原定九点的线路考察，提前到七点半。车直接开到南环三号调度点，我半小时后到。”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可那边……不是刚封路施工？”
“那就换个地方。”林峰走出大楼，风迎面撞上来，“系统已经推了三个备选点位，你把坐标发他，让他选一个能进冷链车的。”
他拉开车门，引擎一响，导航自动跳转。车载界面右下角，系统提示仍在闪，【物流新线路实地考察】任务状态：待确认。他没点，直接划掉弹窗。
七点二十六分，车停在南环三号调度点外。一辆灰绿色的冷链重卡已经等在路边，车头贴着运输企业的标，车旁站着两个穿工装的男人。靠前的那个四十岁上下，短发，夹克敞着，手里捏着平板，正低头看。
林峰下车，没绕车头，直接走过去。
“林总。”对方抬头，伸出手，“周振。刚接到通知，换了地方，我们临时调了车过来。”
“辛苦。”林峰握了一下，松开，“路上清了吗？”
“主道封了，但旁边辅路能走。我们试过，冷链车勉强能过，就是颠。”
“那就走。”林峰拉开副驾门，“现在出发。”
周振没动：“林总，要不我来开？这段路不好走，司机不熟容易陷。”
“你坐后面记数据。”林峰已经系上安全带，“我开过c区的土路，比这烂十倍。”
车启动，王工从后座递上记录板。周振接过，低头写了几行字。
车子拐上辅路，路面立刻变得坑洼。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拍在挡风玻璃上，雨刷来回摆动。林峰没减速，方向盘打得稳，眼睛盯着前方断续的标线。
“这段是c区物流主干道？”他问。
“是。”周振在后排答，“按原规划，所有冷链车都要走这条线进仓储中心。但最近重型车太多，路面撑不住，雨季一来，坑就越挖越深。”
林峰瞥了眼前方，主道上一辆满载的砂石车正慢吞吞爬坡，后轮陷进一个水坑，打滑两下，才勉强挣脱。
“这车每天多少趟？”
“光我们公司，一天二十趟。还不算其他运输队的。”
“那就不是修路的问题。”林峰踩下油门，绕过砂石车，“是流量分配。”
他话音刚落，前方路口突然涌出一群行人。一辆农用三轮横在路中间，车上堆满菜筐，司机正跟协管员争执。主路被堵死，辅路也挤满了绕行的电动车。
“集市。”王工低声说，“每天九点前最堵，十一点散。”
林峰看了眼表：八点零七分。
他直接把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下车。”
周振愣了：“林总？”
“去看。”
三人下车。林峰径直走向三轮车，没说话，只盯着车轮压过的路面。泥水混着碎石，路基明显下沉。他蹲下，手指抹了把地面，捏起一块碎沥青。
“这路，能扛住冷链车连续通行？”
周振摇头：“扛不住。我们原计划是错开高峰，早上五点前完成运输。但现在周边农户集中出货，时间压不下来。”
林峰站起身，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刘科长，我是林峰。南环三号调度点这边，集市路口，现在堵得动不了。我们有冷链线路测试任务，时间卡得紧。”他顿了顿，“我知道你们有施工计划，但能不能先在这段路搞个临时限行？早上八点到十点，禁行大型车辆，让冷链车优先过？”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
“不是试运行，是民生保障。”林峰声音没抬，“c区的蔬菜，今天不运出去，明天批发市场就得断货。你们要的是施工进度，我要的是菜不烂在地里。咱们换位想想。”
他听着，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先试一天。我们配合记录通行数据，回头给你们报一份效率对比。”
挂了电话，他转身：“周振，调两辆车，现在就开始测试。”
“测试什么？”
“不同时段的通行耗时。”林峰把手机塞回口袋，“一组现在走，记下从这儿到仓储中心的时间。另一组，等十一点集市散了再出发，对比数据。”
周振立刻安排。王工打开记录仪，开始标记坐标。
林峰没回车上，站在路边，看着第一辆冷链车缓缓穿过集市。车速不到十码，不断鸣笛，人群慢慢让开一条缝。
“这路，修是修不完的。”他说，“但可以管。”
周振走过来：“林总，其实我们早想过限行，但怕影响周边商户。”
“影响是肯定的。”林峰盯着那辆车，“但冷链运输不是可选项，是必选项。菜坏了，谁都没得卖。你们运输企业不敢提，我来提。民生项目，就得有优先权。”
他掏出手机，打开系统后台，上传了当前GpS坐标和路面照片，标记为“高风险段”。系统自动归类，弹出一条提示：【建议启用备用绕行线路】。
林峰没点确认。他抬头：“有备用路线吗？”
周振点头：“有一条村道，能绕开集市，但窄，会车难，而且有两处急弯，冷链车得慢速过。”
“带路。”
车队调头，按周振指引驶向村道。路面果然窄，两边是菜地，雨后泥泞，车轮压过，留下两道深印。
“这路能撑多久？”林峰问。
“撑不了多久。”周振说，“重型车一多，三个月就得翻修。”
林峰没说话。车行至急弯处，他让司机停下，下车查看转弯半径。王工跟着记录，拍了几张照片。
“弯道可以切角，但得加警示桩。”林峰说，“不然晚上容易撞。”
他上车，继续前行。二十分钟后，车队顺利抵达仓储中心入口。
“比主道快了十二分钟。”王工报时。
林峰点头：“省下的不是时间，是损耗。冷链每快十分钟，货损率降0.3%。”
他打开系统，手动更新任务状态：【实地考察进行中】。系统弹出一条低优先级警告：【物流合作KpI监测延迟1.2%】。
他没点开。
返程路上，车行至城郊，林峰让司机靠边停了两分钟。
“周振。”他转头，“今天发现的问题，汇总一下，24小时内发我。我不看报告格式，只要三点：哪段路有问题，为什么有问题，你们建议怎么改。”
“明白。”
“还有。”林峰看着前方，“别等我们提，你们运输方也得主动盯。这条路不是我的，是你们的。车是你们的，损是你们的。我来一趟，不是为了当救火队，是为了让你们自己能解决问题。”
周振沉默几秒：“林总，说实话，以前合作方都是签完协议就不管了。您这……太较真。”
“较真才活得久。”林峰重新启动车子，“冷链不是快递，差一小时，菜就黄了。我不较真，农民较真。”
车重新上路，驶向市区。
林峰靠在座椅上，闭了会儿眼。车载系统右下角，那条警告还在闪。
他终于点开，看了一眼，手动标记：【已知，暂不处理】。
然后，在任务备注栏输入一行字：增加动态路况监控模块。
车驶过最后一个路口，阳光斜照进车窗。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没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