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军从朱辉那理顺了思路,就开启了求职之旅。他从镇上溜出来的时候,压根没想这么快找工作,还想好好玩几天呢,谁知那些塑料哥们竟一个都没出现,他的玩耍大计卒于没有住的地方,他不想露宿街头吹秋天的寒风。
朱辉给他分析,要是能进工厂,先干个临时工,稍微稳定些再看看别的机会。说到工厂,陈立军第一个想到的,是二哥陈立言所在的印刷厂。但是他不想去,好不容易离开家了,不想再继续被二哥管束。
于是陈立军放下面子,鼓起勇气一路上问了好多人,终于打听到果酒厂在招临时工,厂里有宿舍可以住,没多想,陈立军就去应聘了。
去了才知道,给他分配的岗位是装箱工,就是把生产好贴好标封好口的酒装在箱子里,工作零难度,就是重复又枯燥,搬箱子的时候还需要费体力。但目前陈立军觉得这个工作他能接受,看起来跟在镇上装鞋子没啥区别,可人能在市里,有舞厅,有盼头。
在果酒厂上班一周,陈立军感慨幸亏来的第二天就开始找工作了。自己带来的那一个半月的工资,吃饭都紧紧巴巴。之前住在二哥家的时候,二哥说养不起他和陈立青,他还觉得二哥是在找借口。来新单位上班的第一个礼拜,自己没有桐市的粮食关系,吃饭只能吃食堂或者买高价粮,他才知道他和老五复读那一年,吃饭有多费钱。
老四老五住在陈立言家的时候,陈立言每个月大部分的开支都花在了吃饭上,这还是李淑云他爸时不时给送些米和面的情况。老四老五没有本地的粮食关系,他家每个月要买好多高价粮,老三一家还每周都去蹭饭,陈立言和李淑云那点工资可不就捉襟见肘。
陈立军第一个休息日,去小饭馆找了朱辉,说好请人家吃饭的。
朱辉也很开心,没想到自己的一点点小经验,帮助陈立军顺利落了脚。
陈老头和陈老太完全不知道陈立军现在到底啥情况,陈老头整日黑着脸,陈老太动不动就悄悄抹眼泪,给老二和老三打电话,老二说空了会去找的,老三直接说没时间,那么大个人,不会有事的。
陈立军在市里上班都半个月了,才想起自己的不辞而别,他爸妈肯定都急疯了,中午赶紧去邮局给家里拍了封电报,大意就是他一切安好,已经找到工作了,不用担心。
收到电报的陈老头,脸终于没那么黑了,陈老太听到电报内容,感觉自己又行了。
陈老太:“还得是我的立军啊,这孩子就是有主意,你看,他自己连工作都找到了,这娃不上大学也有出息!”
陈老头没有反驳,陈立军自己找到工作他还是有些意外,不过怎么说都是条好消息,终于能睡个安生觉了。唉,五个娃没一个省心的。
陈立军在厂里有带他的师父,是个跟他爸年龄差不多的半老头,姓郑,厂里人都叫他郑师父。果酒厂的工人岗位他基本都干过,现在身体不是太好,就把他调到了装箱车间,重活徒弟干,他也算轻松。
陈立军跟郑师父处的还算融洽。郑师父也觉得这孩子没啥心眼,虽然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容易得罪人,但基本盘没啥问题,就时不时的对陈立军多关照一些。
陈立军每个休息日,都雷打不动的去舞厅跳舞,跳完舞照例去台球厅和录像厅转一圈,找找他的二流子朋友。
终于,在陈立军到果酒厂满一个月的时候,在台球厅找到了高考完一起玩的二流子其中一员,李兴华。
一个路边的烧烤摊,陈立军和李兴华买了几瓶啤酒,点了几根烤串,开始叙旧。
陈立军:“你们都去哪了?我高考完回到家被我爸妈看的可紧了,不让我来市里,说我是二流子。”
李兴华:“哈哈哈哈哈,我爸妈看到我的喇叭裤和蛤蟆镜,也给我好一顿揍。我以为你和他们几个都有联系呢。”
陈立军:“我就知道孙鹏回老家了,其他人都不知道地址,电报都不晓得往哪拍。你现在干啥呢?他们几个你知道在哪不?”
李兴华拿起啤酒瓶和陈立军碰了一个:“大胖,猴子,还有大头,他们仨考上大学了,全都去外地上大学了。”
陈立军愣住了:“啥?他们仨?考上大学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立军心里一阵失落,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李兴华:“可不是么,分还都不低呢,你别看他们几个玩起来比谁都野,学习那也是不含糊的,尤其会考试。等他们毕业,回来肯定都能分配进好单位。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认不认我们了。”
陈立军:“皮皮和冬瓜还有于林呢?”
李兴华:“皮皮他爸把他弄到人民商场了,在干售货员呢,你要是去商场能看到他,卖家电的柜台。”
李兴华喝了口啤酒继续说:“冬瓜跟他大伯学做生意去了,一直都知道这小子家有钱,没想到他大伯更厉害,几年前就已经是万元户了。冬瓜跟着他大伯经常全国到处跑。不像我,哪都没去过。”
陈立军越听越觉得心里发堵。
李兴华:“于林这家伙,虽然学习不咋地,但家里也有关系,已经是邮电局的正式工了。福利待遇比一般工厂强多了。上回见他,他还说家里给他安排相亲处了一个对象,银行上班的,老丈人家条件也不错。”
李兴华点了支烟:“当时一起混着玩,没觉得谁比谁高级,这高考成绩一出来,差距瞬间就拉开了,我这种没背景没关系的小透明,成绩不好,只能在水泥厂混日子,跟他们比不了一点了。”
……
陈立军和李兴华碰了个酒,心里的滋味儿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只有他,是真的稀里糊涂。其他人或自己,或家里,早都规划好了未来的路,他第一次想到他的路又在哪呢?怎么在学校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呢?难道,真的要干一辈子临时工吗?
这一晚知道了自己跟其他几个“二流子”的差距,陈立军失眠到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