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塔的指尖突然触到丹炉残灰,那些本该冷却的灰烬竟在她掌心抽枝发芽。这几日她亲眼见证张灵枢将各种在她看来是剧毒绝不可能入药的东西投入炉火,然而此刻剧毒花瓣却在灰烬里绽放,每片花瓣都流转着七色虹光。这一切都超出她的认知。
炼金灯盏突然熄灭,不是被风吹。熄——她分明看见光精灵仓皇逃离灯芯,仿佛张灵枢的影子里盘踞着噬光魔物。三日前那尊从丹炉中升起的双头法相,此刻正在他瞳孔深处交替浮现:左首道簪星冠,右首魔纹覆面。
你体内的双生魂影...半精灵的尖耳渗出银血,这是月神祭司观测禁忌时的反噬,张灵枢低头看着心口游走的暗金纹路,那里正传来晨钟暮鼓的幻听。他知道苏塔所说的双生魂影,是指自己新生元婴与晶种魔念的纠缠,但如何向精灵解释三花聚顶?
就像你培育的月光并蒂莲,他忽然掀开道袍,露出腰间悬挂的冰火玉珏,两朵花共享根系却绽放不同色彩。
但并蒂莲会在月蚀时枯萎!苏塔突然砸碎手中的侦测水晶,碎片中映出千百个扭曲的元婴虚影,昨夜满月当空时,你的魂影在精灵镜术中显现出三头六臂,我从未在任何记载中看到这样的魔法。?”
用你们的话说...他忽然抓起沸腾的魔药泼向空中,液体凝成光暗交织的球体,就像同时与光精灵立下血契,又和暗精灵签订魂约。
那你会被元素潮汐撕成碎片!苏塔的显微水晶映出球体内部景象——道火与魔气竟如双头蛇般共享心脏。这个发现让她的呼吸停滞了十七个心跳,除非...除非你本身成为了誓约容器?
这次轮到张灵枢愣住。他望着自己剑气催生的冰火并蒂莲,突然苦笑:容器?或许该说是...熔炉?这个词刚出口他就摇头,显然不满意这种粗劣的比喻。
苏塔盯着丹炉里跳动的蓝色火焰,喉咙发干攥着袖口的手指节发白“先生,这炼金魔法我……我能学吗”
张灵枢握着药杵的手悬在半空,青铜丹炉里蹦出的火星子正巧落在他袖口,烫出个芝麻大的小洞。这姑娘倒是头一个敢开口求教的外族——五十年前那只偷丹的雪妖,可是被三昧真火烧秃了尾巴。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没什么,正好自己在这异世界也需要一个助手。反正道家讲究的也是有教无类,教化天下。
倒也无不可。只是我的道与你我日所学魔法之道截然不同,你若要入我门下需从头学起,你可愿意。
苏塔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炉灰里开出的七色花正在蚕食她的理智。那些本该致命的毒藤籽,在丹火中化作救赎众生的灵药——这与灭族仇敌炼化活人魂魄的邪术何其相似,却又透着天道至公的凛然。
愿意!她抢答得太急,尖耳撞上滚烫的炉壁。灼痛反倒让声音更清亮。
“既如此,我便收你做不记名弟子”
张灵枢抽过张黄褐色的羊皮纸,蘸了墨的狼毫刷刷作响。用异世界的文字从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起笔,到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收尾,墨迹淋漓未干便抛给苏塔。
背熟再说话。他转身捣药,石臼里蹦出的朱砂粒正巧封住了卷轴边缘的毛边。
苏塔慌忙接住时,五个铁画银钩的异界文字正从纸面浮凸而起——太上感应篇。
然而,当她开始诵读《太上感应篇》时,才发现那些文字如同天书一般晦涩难懂。“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短短几个字,在她看来却充满了玄机。她反复念着这句话,眉头紧锁,试图理解其中的含义。在她原本所学的魔法知识里,力量大多是通过对元素的操控和汲取来获得,可这句话所表达的,似乎是一种更为高深、更为抽象的平衡之道,这让她感到无比困惑。
苏塔指尖抚过天之道三字:这天道究竟是何物?
万物生灭的轨迹。张灵枢的麈尾扫过丹炉,炉壁三百道裂痕突然流转起星辉,如同月有盈缺,丹火分文武。
她又问:怎么才能感应天道?
做好本分事。他指向窗外岩缝自生的黄连,干旱时深扎根系,雨季便开花结果。
如草木感应四季。他弹指震落屋檐冰棱,坠地的碎冰化作七枚旋转的卦象,晨读经,午辨药,夜观星,自有灵机。
苏塔眉头微蹙:先生,这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不足又是什么意思?她的指尖在粗糙的羊皮纸上摩挲,异界文字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芒。
张灵枢放下手中的药杵,抬眼看向她:天地自有其平衡之道,多则减,少则补。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见苏塔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再问,他抬起手,轻轻摆了摆,不必急于求成,先熟读经文,日后自会慢慢领悟。
待读到济人之急,苏塔忽觉笔尖滞涩:若救仇敌麾下伤兵...
道不分敌我。丹炉突然喷出青烟,在空中凝成她昨日救治的狼骑兵面容——那人盔甲下的精灵刺青正褪成道纹,你救的是生灵,非阵营。
苏塔低头看着羊皮卷,片刻后又抬起头:祸福无门...
莫要再问。张灵枢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坚定,今日只教你熟读,不可贪多求快。他指了指她手中的羊皮卷,回去抄写三遍,明日带来。
苏塔还想说什么,但见张灵枢已转身整理药材,便只好将话咽了回去。她收起羊皮卷,小心地卷好,抱在怀里。临走前,张灵枢背对着她,又叮嘱了一句:回去好生研读,莫要胡思乱想。
苏塔点头应下,走出地窖时,月光洒在她的肩头。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羊皮卷,心中虽仍有疑惑,却也明白修行之事急不得。她深吸一口气,抱着经文向自己的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