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三天。
当大皇子克里斯托弗·凯奇亲自将最后一个密封的寒玉匣递到张灵枢手中时,即便是以张灵枢的心境,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涟漪。匣内寒气四溢,中心静静躺着一小团流动的、散发着柔和星辉的胶质物——万年石钟乳髓。这是清单上最难寻之物,生长于地脉极寒、星辰之力交汇的绝地,千年方凝聚一滴,而眼前这一小团,其价值足以让贵族倾家荡产。
“大师所需,帝国倾力。”大皇子紫金常服上沾染着清晨的微露,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他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与郑重,“此物乃皇家秘库压箱底的珍藏,父皇听闻大师急需,特命本王即刻取来。其余材料,也已备齐,尽数送至观星阁密室。”
张灵枢接过寒玉匣,入手冰凉刺骨,那股精纯到极致的阴寒星力透过玉匣隐隐传来。他深深一揖:“张某谢过陛下、殿下厚恩。此情,铭记于心。”
大皇子扶住他手臂,声音低沉而有力:“大师言重了!帝国与大师,早已休戚与共。大师闭关,关乎自身安危,更关乎帝国未来!本王已下令,观星阁方圆百丈列为禁区,由霍克亲自带最精锐的紫荆卫轮班值守,绝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惊扰大师清修!大师只需安心闭关,外界一切,自有本王担待!”
张灵枢不再多言,只是再次颔首。两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大皇子转身离去,紫金袍袖在晨光中划过一道沉凝的弧线。
观星阁顶层密室。
厚重的石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与声响。室内并非一片漆黑,穹顶之上,由阿尔弗雷德院长亲自加持的“星穹投影”法阵无声运转,将浩瀚星空的虚影投射下来,无数星辰在头顶缓缓流转,洒下清冷而神秘的星辉。密室中央的地面上,早已用最纯净的秘银粉末勾勒出一个直径丈许的复杂阵图——九宫引星阵。阵眼处,摆放着大皇子送来的所有珍稀材料:散发着空间波动的星髓碎片、氤氲氲着乳白雾气的玉瓶(内盛地脉玉乳)、盛放着赤红如血的龙血结晶的玉盒、以及刚刚到手的、盛放着万年石钟乳髓的寒玉匣。
张灵枢盘膝坐于阵眼中央,青衫无风自动。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尽数摒除,心神沉入识海。天灵处,那三寸高的元婴小人缓缓浮现,周身密布的蛛网裂纹在星辉下显得触目惊心,玉色光芒黯淡至极。
“开始吧。”
他双手掐诀,口中念诵古老晦涩的咒言。指尖灵光闪烁,依次点向阵图周围的材料。
“星髓为引,接引周天!”
嗡!悬浮的星髓碎片骤然亮起,化作数道银色流光,融入头顶的星穹投影。刹那间,投影中的星辰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旋转速度骤然加快,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凝练如实质的星辰之力被强行接引而下,如同银色的瀑布,轰然灌入九宫引星阵!
“地脉玉乳,调和阴阳!”
玉瓶炸开,乳白色的地脉玉乳化作氤氲氲雾气,升腾而起,将狂暴灌入的星辰之力包裹、中和,使其变得柔和而易于吸收。
“龙血为薪,淬炼真形!”
玉盒开启,赤红如血的龙血结晶悬浮而起,在阵力催动下化作一条微型的血龙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猛地冲向阵眼中央的张灵枢本体!
“石钟乳髓,固本培元!”
寒玉匣开启,那团流动的星辉胶质物飘出,散发出极致的阴寒与磅礴生机,缓缓落向张灵枢天灵处,如同为那濒临破碎的元婴小人披上一层星辉寒甲。
“九转凝神,第一转——星淬玉骨!”
轰——!
狂暴的星辰之力混合着地脉玉乳的温和生机,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冲入张灵枢体内!他身躯剧震,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银色纹路,仿佛骨骼经络都被星辰之力强行冲刷、烙印!剧痛!那是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在被亿万星辰碾磨!
“呃啊——!”饶是以张灵枢坚韧的心志,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他咬紧牙关,七窍之中已有血丝渗出,但双手法诀却稳如磐石,疯狂运转《黄庭经》心法,引导着这股狂暴的力量冲刷四肢百骸,最终汇向天灵处的元婴。
元婴小人沐浴在星辰洪流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体表的裂纹在星辰之力的冲刷下,非但没有愈合,反而有扩大的趋势!但与此同时,万年石钟乳髓的阴寒星力也渗透进来,如同最坚韧的冰丝,死死缠绕住那些裂纹,强行将其稳固,并缓慢地修复着最细微的损伤。龙血所化的血龙虚影则融入他的气血,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生机与淬炼之力。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第一转终于完成。张灵枢浑身已被汗水与血污浸透,但骨骼深处却隐隐透出玉质光泽,强度大增。
“第二转——玉骨生辉!”
法诀再变!阵图光芒更盛!更多的星辰之力被接引而下,但这一次,力量不再粗暴冲刷,而是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在已被淬炼强化的骨骼、经脉乃至元婴之上,铭刻下玄奥的星辰符文!每一道符文亮起,都伴随着钻心刺骨的剧痛和灵魂被灼烧般的煎熬!元婴小人身上的裂纹处,开始有细微的玉光渗出,仿佛破损的瓷器正在被金漆修补。
“第三转——神与星合!”
这一步,凶险倍增!张灵需将自身神识彻底放开,与接引而来的星辰意志相融!刹那间,他仿佛置身于浩瀚无垠的宇宙,无数星辰的诞生与毁灭、冰冷的法则与狂暴的能量潮汐冲击着他的意识!他的自我意识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这浩瀚的星海意志同化、湮灭!识海中掀起滔天巨浪,元婴小人光芒明灭不定,在星海意志的冲刷下摇摇欲坠!
“定!”张灵枢心中怒吼,紧守最后一点灵台清明。万年石钟乳髓的寒力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如同定海神针,护住他核心神识不被冲散。龙血提供的磅礴生机则不断修复着神识的损伤。他艰难地在星海意志中维持着自我,感受着星辰运行的韵律,体悟着那宏大而冰冷的宇宙法则。元婴小人身上的玉光愈发凝实,裂纹虽未完全消失,却已不再扩大,反而在星力与乳髓的共同作用下,边缘开始有缓慢弥合的迹象。
“第四转——元婴凝华!”
前三转的积累在此刻爆发!张灵枢双手法印变幻如电,将体内积蓄的星辰之力、龙血生机、乳髓寒力以及自身苦修的精纯灵力,尽数压缩、凝聚,化作一道璀璨到极致的星华洪流,狠狠灌向天灵处的元婴!
“凝!”
轰隆——!
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在识海中炸开!元婴小人被这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彻底淹没!剧烈的痛苦让张灵枢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他能清晰地“听”到元婴体表那些顽固的裂纹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千钧一发之际,万年石钟乳髓的寒力与地脉玉乳的生机发挥了最后的屏障作用,死死护住元婴核心。星华洪流在元婴内部疯狂压缩、凝聚,原本虚幻的玉质身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厚重,散发出温润而内敛的光华,仿佛由虚化的光影逐渐向真正的玉石之躯转化!体表那些最深的裂纹,在星华的灌注下,开始艰难地弥合,虽然速度极慢,却是一个明确的向好迹象!
然而,就在第四转即将功成,元婴凝华过半,核心稳固,光芒大放之际——
“噗——!”
张灵枢猛地喷出一大口暗金色的鲜血,鲜血中竟夹杂着细小的、燃烧着星焰的玉屑!强行凝聚的星华洪流骤然失控,如同脱缰野马在他经脉中乱窜!刚刚凝实过半的元婴小人光芒剧烈闪烁,体表那些正在弥合的裂纹瞬间崩开数道,甚至比之前更加狰狞!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虚弱与剧痛席卷全身,让他几乎瘫倒在地!
“唔……”他死死咬住牙关,将涌到喉头的第二口逆血强行咽下,双手法诀疯狂变幻,强行引导失控的星华散入四肢百骸,避免直接冲击濒临崩溃的元婴。
失败了。
第四转,功败垂成。
狂暴的能量在体内肆虐,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剧痛难当。新生的玉骨在星力冲刷下发出呻吟,刚刚凝聚的元婴光华黯淡,布满新旧交错的裂纹,虽然核心稳固了许多,整体强度也远超闭关前,但距离真正的“凝华如玉、不灭不坏”之境,还差得太远。
九转凝神,他只完成了前四转。而且这第四转,还是以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凝聚,留下了更重的隐患。
张灵枢缓缓睁开眼,密室中星光依旧,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与一丝深藏的憾然。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布满细密血痕的双手,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却又驳杂难驯的力量,以及天灵处那依旧脆弱、布满裂痕的元婴。
前路未竟,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