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内厅!
王行没有多言,只是蹲下身,手指搭在了小女孩的手腕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行的眉头越皱越紧。
许久,他才松开手,站起身,看着周文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更多的却是无奈。
“太久了。”
王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女儿的五脏六腑,就像一栋被虫蛀空了的房子,根基已经全毁了。济世堂那些大夫开的方子没错,都是对症的良药,可惜,再好的材料,也修不好一栋随时会塌的朽木。”
周文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
“王神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我给你做牛做马……”
他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王行摇了摇头:“我救不了她。我的药,最多能为她续命三五日,但那只是吊着一口气,毫无意义。”
绝望如同潮水,彻底将周文淹没。
就在这时,王行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有些奇异:“不过……想救她的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周文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他。
“整个大唐,能治这种已经油尽灯枯之症的人,或许只有一个。”
王行看着周文,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谁?!求神医告诉我,他是谁?!”
王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反问道:“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周文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是……是……郑……”
“郑闲?”
王行追问。
周文犹豫片刻,看着昏迷中依旧仅仅皱着眉头的女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王行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竟露出一丝苦笑,夹杂着几分敬畏。
“果然是他……这就说得通了。”
他低声喃喃了一句,随即看着周文,沉声道:“你不用再找别人了。回去,去求郑闲就行!。”
“他……他不是大夫啊……”
周文茫然道。
“他是不是大夫不重要。”王行的语气变得无比笃定,“重要的是,他既然让你先去济世堂,又让你来找我,就意味着,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他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看,除了他,长安城所有名医,对你女儿的病都束手无策。”
“回去求他吧。”
王行拍了拍周文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你女儿的命,从一开始,就不在济世堂,也不在我这里。而在他手里。”
周文彻底懵了,大脑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他……他不是大夫?
回去求郑闲?
这两句话,如同两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将他最后一点理智也轰得粉碎。
他呆呆地跪在地上,仰着头,嘴巴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的王行,那张带着几分敬畏和苦笑的脸,显得那么不真实。
这怎么可能?
郑闲,那个年纪轻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他凭什么能治好连药王之子都束手无策的绝症?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王……王神医……您……您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周文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郑公子他……他不过是……”
“他不过是什么?”王行打断了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周文心底所有的怀疑都剖开,“一个商人?一个靠着新奇玩意儿发家的年轻人?周文,我告诉你,收起你那套世俗的眼光!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不能用常理来揣度的。”
王行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
他俯下身,凑到周文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惊天的秘密:“我的父亲,药王孙思邈,曾云游四海,见过无数奇人异事。他晚年时曾对我说,医术有尽时,而天地造化无穷。有些病,非药石可医,需以天地之气,逆转阴阳,夺造化之功。我以前只当是神仙志怪之说,直到……我见过了郑公子。”
王行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那是一种窥见了更高层次世界后的震撼与敬畏。
“他所掌握的,早已超出了‘医术’的范畴。那不是你能理解,也不是我能企及的境界。”
说完,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模样,只是眼底的波澜尚未平息。
“去吧。”王行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又像是在指点一条唯一的生路,“你女儿的命,现在不是按天算了,是按香算了。你在这里多耽搁一刻,她就离鬼门关更近一步。去求他,你唯一的希望,不在于他能不能救,而在于,他愿不愿救。”
周文浑身一震。
他愿不愿救?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他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郑闲就没想过要跟他解释什么。他只是用最直接,也最残忍的方式,让他自己去撞南墙。
去济世堂,撞一次。
来千金馆,再撞一次。
直到把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常识都撞得粉碎,让他像一条狗一样,狼狈地、绝望地爬回到他面前,摇尾乞怜。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但随即就被更深沉的恐惧和绝望所淹没。
他看了一眼背上气若游丝的女儿,那张小脸已经呈现出一种死灰色,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屈辱算什么?
尊严又值几个钱?
只要能救女儿的命!
“多谢王神医指点!大恩大德,周文没齿难忘!”
周文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顾不上额头渗出的血迹,挣扎着爬起来,背着女儿,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千金馆。
他跑了起来。
穿过繁华的西市,撞开拥挤的人潮,耳边所有的叫卖声、喧哗声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喘息声,和背上那轻得令人心碎的重量。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王行的话,郑闲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女儿微弱的呼吸,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死死缠住。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提线的木偶,每一步都被人算计得清清楚楚。而那个提线的人,就是郑闲。
这种感觉让他愤怒,让他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力。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算计和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
终于,那个挂着“郑家庄”牌匾的院子遥遥在望。
周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