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第一,”郑闲的声音冷得像冰,“请您转告陛下,今日为了一时安稳,放虎归山,他日这头猛虎,必将反噬!这五姓七望,就是大唐骨子里的毒瘤,今日不除,后患无穷!他这个皇帝,当得太心软,也太愚蠢!”
李靖的瞳孔猛地一缩。
“愚蠢”二字,郑闲说得毫不客气。
这已经不是臣子对君主的劝谏,而是赤裸裸的指责了。
郑闲没有理会李靖的震惊,继续说道。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出口。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第二件事……也请岳父大人代为转告。”
他第一次,用了“岳父大人”这个称呼。
“明年,贞观二年,整个关中,乃至河北、河南道,恐有滔天大灾。是蝗灾,还是旱灾,亦或是两者并发,我亦不能完全确定。但这场灾难,足以动摇国本。”
郑闲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片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惨状。
“请陛下,从现在开始,倾尽全力,广积粮,固府库。将天下所有能调动的粮食,都集中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或许……还能救下百万人的性命。”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
“至于他信与不信,听与不听,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我言尽于此。”
说完,郑闲对着李靖,再次深深一躬。
“今日之事,我给岳父大人这个面子。明日起,闲云商会所有商品,恢复原价。”
言下之意,只是停战,而非认输。
李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一条口信,是对皇帝的警告与失望。
而第二条……如果说的是真的,那这已经不是警告,而是……神谕!
他深深地看了郑闲一眼,仿佛要将他看穿。
这个年轻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你的话,我会一字不差地带到。”
李靖起身,对着郑闲郑重地拱了拱手,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便走。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但步伐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郑闲静静地坐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茶杯,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知道,从他说出那番话开始,他和李世民之间那点脆弱的、尚未建立起来的君臣默契,便已经彻底碎裂了。
也好。
他本就不是来当忠臣孝子的。
……
太极宫,甘露殿。
灯火通明,将李世民略显疲惫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房玄龄与杜如晦分坐两侧,同样是眉头紧锁,殿内的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当内侍通报卫国公李靖求见时,李世民几乎是从龙椅上弹了起来。
“快宣!”
李靖大步流星地走入殿中,省去了繁文缛节,直接躬身道:“陛下,幸不辱命。郑闲……已经答应收手了。”
“呼——”
李世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重新跌坐回龙椅上,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好啊!药师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
一旁的房玄龄和杜如晦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这场突如其来的经济风暴,总算是要过去了。
然而,李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他依旧是一副凝重如山的神情。
“陛下,郑闲虽然答应收手,但他……托臣带了两句口信给您。”
李世民的笑容一僵,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李靖语气中的不对劲:“哦?他说什么了?但说无妨。”
李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一字一顿地复述道:“他让臣转告陛下,今日为了一时安稳,放虎归山,他日这头猛虎,必将反噬!他说……您这个皇帝,当得太心软,也……也太愚蠢!”
“哐当!”
李世民手中的琉璃盏被他狠狠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放肆!”
皇帝的怒吼在甘露殿中回荡,殿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房玄龄和杜如晦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竖子!竖子安敢如此辱朕!”
李世民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那股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帝王煞气,让整个大殿都为之震颤。
李靖却依旧笔直地站着,不闪不避,迎着李世民的滔天怒火,继续用那平稳到近乎冷酷的声音说道:“陛下,还有第二件事。”
“他说,明年,贞观二年,关中、河北、河南道,将有滔天大灾。或为蝗灾,或为旱灾,足以动摇国本。他请陛下,从现在开始,倾尽国力,广积粮,固府库,以备不时之需。”
李世民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他死死地盯着李靖,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怀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甘露殿内,连灯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都清晰可闻。
方才还因皇帝雷霆之怒而瑟瑟发抖的宫人内侍,此刻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李世民的怒火,像是被九天玄冰冻结。
他那张因暴怒而涨红的脸,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血色尽褪。
他死死地盯着李靖,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愤怒,而是掺杂了惊骇、荒谬,以及一丝被他强行压在心底最深处的……寒意。
蝗灾?
旱灾?
滔天大灾?
动摇国本?
这四个字,像四柄淬毒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世民的心口上。
他刚刚通过玄武门的血腥政变,从父亲和兄弟手中夺过这个满目疮痍的帝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的大唐是何等的脆弱。
北有突厥虎视眈眈,内有世家掣肘,府库空虚,民生凋敝。
任何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天灾,都可能成为压垮这头初生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哈哈哈……”
李世民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诡异,在这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瘆人。
“好,好一个郑家竖子!他以为他是谁?神仙吗?还是能掐会算的方士?他凭什么敢下此断言?!”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厉声质问李靖:“药师!你告诉朕,他是不是疯了?他是不是在用这种危言耸听的鬼话,来要挟朕,报复朕?!”
李靖挺立如初,面对皇帝的质询,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如实陈述着他所见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