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连忙加快了包装的速度。
机会来了!
郑闲眼中精光一闪,他将剩下的半个包子塞进嘴里,身体像一尾滑溜的鱼,挤进了围观的人群。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他装作被后面的人推搡,一个踉跄,身体“不小心”撞向赵康的护卫圈。
“哎哟!”他夸张地叫了一声。
护卫下意识地伸手一拦,手臂如铁铸。
“滚开!”
就在这接触的瞬间,郑.闲的身体顺着推力向另一侧倒去,右手袖口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掠过赵康暴露在外的手背。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
袖中的钢针弹出,针尖在赵康的手背上轻轻一触。
一刺,一划,一收。
整个过程不到眨眼的十分之一。
“嘶……”赵康只觉得手背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像是被木刺划过,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他低头看去,手背上只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红点,很快就渗出一丝血珠。
他以为是被哪个乞丐的脏指甲划到了,心中愈发恼怒,抬脚就想踹人。
可郑闲早已借着混乱,退回到了人群外围,几个闪身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
赵康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只能将怒火对准了那两个还在地上打滚的乞丐。
“来人!把这两个脏东西给本都尉拖下去,乱棍打死!”
护卫领命,像拎小鸡一样把两个乞丐拖走。乞丐的哭喊求饶声很快就远去了。
人群瞬间散开,街道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赵康厌恶地甩了甩手,接过掌柜包好的锦盒,带着人扬长而去。
他没有再看一眼自己的手背。
那微不足道的伤口,在他看来,甚至不如鞋底沾上的一点泥点重要。
……
都尉府。
书房内,檀香袅袅。
赵康小心翼翼地将那尊青花梅瓶放在紫檀木的书案上,左右端详,越看越是满意。
他出身行伍,对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本不感兴趣。但这件,是苏青鸾喜欢的。
只要能博得美人一笑,花多少钱都值得。
他伸出手,想用指腹感受一下瓶身的冰凉滑腻。
阳光透过窗棂,正好照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动作顿住了。
手背上,那个被他忽略的针眼,此刻已经结了一个小小的血痂。而在血痂周围,一道极淡极淡的红色划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那不是一道简单的划痕。
它有起笔,有转折,有收尾。
它是一个字。
一个极小、极淡,却又透着一股诡异气息的字。
死。
赵康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凑近了再看。
没错,就是一个“死”字!
字迹很小,如果不是阳光恰好照在上面,根本无法发现。
是谁?
什么时候?
他立刻回想起琉璃厂那场混乱。是那个撞过来的小子?还是哪个该死的乞丐?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恶作生剧。在自己的手背上刻下一个“死”字,这分明是一种诅咒,一种挑衅!
一种……标记!
“来人!”赵康怒吼一声。
门外的护卫立刻冲了进来:“都尉有何吩咐?”
“去!把今天琉璃厂那条街上所有的人都给老子查一遍!尤其是那个撞到我的小子!”赵康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是!”护卫领命而去。
赵康烦躁地在书房里踱步,他看着手背上那个小小的“死”字,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
他试图用口水去擦,却发现那血痕已经渗入皮肉,根本擦不掉。
这就像一个跗骨之蛆,牢牢地印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
太师府,静心湖畔。
苏青鸾正与她的贴身侍女下棋。
棋盘上黑白交错,已至中局。苏青鸾执白,棋风凌厉,大开大合,将黑子围困于一角,眼看就要屠龙。
“小姐,都尉府那边传来消息。”侍女轻声禀报,“赵都尉今日在琉璃厂,为您寻了一件前朝的青花梅瓶,已经送回府了。”
苏青鸾落下最后一颗白子,将黑子的大龙彻底绞杀。
她抬起头,脸上挂着智珠在握的微笑。
“很好。”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剧本上演。
那颗藏着“死”字的血色宝石,早已被她的人用特殊手法,封在了那尊青花梅瓶的瓶底夹层里。
手法极为高明,除非将瓶子打碎,否则绝难发现。
赵康生性多疑,又极为爱惜财物。他绝不会主动打碎这个花重金买来的瓶子。
而她,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安排一场“意外”,让这个瓶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小心”摔碎。
到那时,藏着“死”字的宝石掉落出来。
一个被灭口的街头混混。
一枚刻着“死”字的宝石。
一个与那个混混有过接触的朝中大员。
所有的线索都会指向一个人——她的父亲,当朝太师最大的政敌,御史大夫,张承。
那枚虎符,就是从张承府上偷出来的。而那个叫郑闲的混混,是唯一的人证。
现在人证“消失”了,物证即将登场。
这是一条完美的证据链。
“那个叫郑闲的耗子,还是没有消息吗?”苏青鸾随口问道,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回小姐,没有。刀疤刘的人已经放弃了。大概是真的死了。”侍女回答。
“死了也好。”苏青鸾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自信。
这盘棋,她赢定了。
她却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另一盘棋,已经悄然开局。
而她引以为傲的棋子,早已脱离了她的掌控,变成了对方手中最致命的武器。
……
夜色如墨。
郑闲躲在城南的一处废弃窑洞里,面前升着一堆小小的篝火。
火上烤着一只偷来的肥鸡,油脂滴落在火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四溢。
他撕下一条鸡腿,大口地咀嚼着。
今天一整天,他都像一只幽灵,在暗中观察着都尉府的动静。
他看到了赵康的暴怒,看到了护卫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满大街抓人。
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成功了。
赵康的心里,已经种下了一颗怀疑和恐惧的种子。
这颗种子,现在还很小,很不起眼。
但它会慢慢发芽,长大。
等到苏青鸾的“物证”登场时,这颗种子就会瞬间长成参天大树,彻底吞噬赵康的理智。
苏青鸾以为她在第三层,用一个“死”字宝石做局。
她却不知道,郑闲在第五层。
他直接把“死”字刻在了目标身上!
宝石是死的,是物证,可以被解释为栽赃。
可活生生刻在皮肤上的字呢?
当赵康发现那个瓶子里的宝石时,他会怎么想?
他不会觉得是有人要栽赃陷害张承。
他只会觉得,这是一个连环的诅咒!一个针对他自己的,恶毒至极的阴谋!
先是在他身上留下死亡标记,再将另一个死亡标记送到他家里。
这是警告!是示威!
届时,赵康的恐惧会达到顶点。他会像疯狗一样,撕咬每一个他怀疑的人。
苏青鸾的计划非但不会成功,反而会引火烧身。
因为,最想让赵康死,并且有能力布下这个“死亡诅咒”的人,看上去会是谁呢?
一个远在天边的政敌?
还是一个近在咫尺,并且马上要通过联姻掌控他一切的,心机深沉的未婚妻?
郑闲的嘴角,咧开一个森冷的笑容。
他要的不是洗清自己的嫌疑。
他要的是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自相残杀。
他要让他们也尝尝,被当成棋子,被当成蝼蚁,在泥潭里挣扎等死的滋味。
他吃完最后一口鸡肉,将骨头扔进火里。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那双眼睛里,曾经的怯懦和惶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炼过的狠厉和冷静。
苏青鸾,你的棋子,现在要吃掉你的将军了。
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次融入了无尽的黑夜。
新的狩猎,即将展开。都尉府内,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拧出水的湿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和烈酒混合的气味。赵康赤着上身,任由心腹亲卫用烈酒擦拭着他的后背。那不是伤口,没有任何破损,但皮肤之下,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在啃噬他的血肉和神经。
痒。
一种深入骨髓的痒。
他抓不到,也挠不着。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暴躁,让他想杀人。
那个“死”字,就像一个烙印,不仅刻在他的皮肤上,更烙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
这种鬼神莫测的手段,一旦传出去,军心就散了。他这个都尉还怎么当?手下人会觉得他被鬼魅缠身,是个不祥之人。
“都尉,外面有个叫王五的家丁求见,说是城西苏家的下人,有要事禀报。”一个护卫在门外恭敬地说道。
苏家?
赵康的动作一顿,眼中凶光一闪。
苏青鸾的人?她想干什么?
“让他进来。”他声音嘶哑,重新披上外衣。
片刻后,一个身材瘦小、满脸谄媚的男人被带了进来。他一见到赵康,立刻跪倒在地,砰砰磕头。
“小人王五,叩见都尉大人!”
赵康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在为某个倒霉蛋敲响丧钟。
“苏家的人,找本官何事?”
“回大人!”王五抬起头,脸上带着邀功的兴奋,“小人有天大的发现!关乎大人的安危!”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粗布包裹,高高举过头顶。
“小人前几日无意中发现,张承队长……他、他行为诡异,似乎在偷偷藏匿什么东西。小人斗胆,今天趁他不在,潜入他房中,找到了这个!”
亲卫上前接过包裹,检查无毒后,呈递给赵康。
赵康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手解开。
一个朴素的木盒。
他打开木盒。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琉璃瓶。
瓶子里,静静躺着一块鸽血石。
殷红的宝石上,用利器深刻着一个字。
死。
轰!
赵康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旋转。那个“死”字,从宝石上跳了出来,在他眼前放大、旋转,与他背上那个看不见却时刻能感觉到的字,完美重合!
不是一个!是两个!
这不是栽赃!这是诅咒!这是一个连环的、恶毒的、针对他赵康的死亡宣告!
先在他身上留下标记,再把另一个标记送到他的府里!
这是什么?
这是示威!是嘲讽!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那个躲在暗处的鬼东西,在告诉他:你看,我能把死亡印记刻在你身上,也能把它送到你的眼皮底下。你,逃不掉。
“啊——!”
赵康猛地站起,一脚踹翻了面前沉重的梨花木桌。茶杯、文书、笔墨纸砚碎了一地。
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
“张承!!”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把张承给老子抓过来!!”
王五被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他完全不明白,都尉大人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功劳吗?难道不该是立刻下令抓捕张承,然后奖赏自己吗?
府里的护卫们闻声而动,他们从未见过赵康如此失态。几名护卫冲出去,片刻之后,就把一脸错愕的张承给架了进来。
“都尉!您这是何意?末将犯了什么罪?”张承又惊又怒。
赵康一步步走过去,他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张承完全笼罩。
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张承,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看到了张承眼中的茫然和震惊。
演戏?
装无辜?
还是说,他真的也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被用来传递死亡信息的棋子?
赵康一把夺过亲卫手中的琉璃瓶,狠狠砸在张承的脸上!
“说!这是什么!!”
琉璃瓶碎裂,宝石和碎片划破了张承的额头,鲜血直流。
“这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都尉!”张承痛得大叫,满心委屈和愤怒。
“不知道?”赵康狞笑着,声音里充满了残忍的快意,“进了我的地牢,你就什么都知道了!给老子打!打到他说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