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通往苏府前厅的青石长廊上,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杜鹃,和隔着三步远、气息沉稳的祈恒。
长廊两侧,往日里对我爱答不理的侍女下人们,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朝我投来惊艳又畏惧的目光,然后慌忙低下头去,恭敬地行礼。
我目不斜视,步伐平稳。
这条路,上一世我也走过。
那时我怀着一颗少女之心,既紧张又期待,满脑子想的都是画匠林枫的才情,病弱墨晟的温柔,还有酒客沉迷的风流。
我苦恼着该如何选择,生怕厚此薄彼,伤了任何一个“心上人”的心。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我如今再走这条路,心情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没有半分波澜。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去赴一场风花雪月的宴席。
我是去见我那三位带着前世记忆归来的,“好夫郎”。
是去开启一场,不死不休的复仇。
越靠近前厅,喧闹的人声就越是清晰。
我能听到丝竹管乐之声,能听到宾客们推杯换盏的笑谈声,还能听到有人在高声议论着今日选夫宴的三位主角。
“听说了吗?今日来求娶二小姐的,可是咱们青安城如今小有名气的三位才子!”
“可不是嘛!那个画技超群的林枫,还有那位才华横溢的墨晟,再加上酿酒独特的沉迷公子!这三位,哪一个不是前途无量?”
“啧啧,真不知是这三位公子瞎了眼,还是咱们这位二小姐走了天大的运道。就她那副纨绔模样,竟也能引得三位才子竞相折腰。”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再怎么说也是苏家的二小姐!”
这些议论声不大,却一字不落地飘进我的耳朵里。
我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是我苏玥高攀了。
是我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走了狗屎运,才得了这三个“人中龙凤”的青睐。
前世,我为了配得上他们,努力学习我不喜欢的诗词歌赋,收敛自己张扬的性子,甚至不惜与母亲决裂,也要将他们一个个捧上高位。
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他们踩着我的尸骨,功成名就,讨好嫡姐,将我这个妻主,弃之如敝履。
这一世,我倒要让所有人看看,究竟是谁,走了运道,又是谁,瞎了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在即将踏入前厅的那一刻,脚步微顿,忽然侧过头,看向身后沉默如铁的祈恒。
“祈恒。”
“属下在。”他立刻应声,头垂得更低。
“你觉得,”我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轻声问道,“我今天这身打扮,好看吗?”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
跟在我身后的杜鹃,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听到他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主上……风华绝代。”
我的心情,莫名好了一些。
我不再停留,抬脚,迈入了那个富丽堂皇,也埋葬了我前世所有天真的修罗场。
在我踏入前厅的那一瞬间,原本喧闹的大厅,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向我射来,带着震惊、疑惑、惊艳,以及毫不掩饰的探究。
我无视了这一切。
我的目光越过一张张呆滞的脸庞,精准地落在了大厅的最前方。
主位之上,坐着一位身穿绛紫色锦袍,头戴金冠,面容与我有七分相似,却更显威严与冷漠的美妇人。
她就是我的母亲,苏家的家主——苏婉。
此刻,她的脸上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凤眸中,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波动。
在她的左手边,坐着我的嫡姐,苏瑶。
苏瑶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打扮得素雅端庄,一如既往地扮演着她那“青安第一贵女”的完美形象。
她本来正端着茶杯,嘴角挂着一丝看好戏的笑容。
可当她看到我时,那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嫉妒。
是了,她一向如此。
她享受着母亲所有的宠爱,霸占着嫡长女的尊荣,却依然见不得我这个“废物”妹妹有半点好。
前世,她没少在我追求那三个男人的路上使绊子,明面上是为我好,暗地里却巴不得我闹出更大的笑话,好衬托她的完美无瑕。
而此时,在大厅的正中央,端端正正地跪着三个男人。
林枫,墨晟,沉迷。
即使是跪着,他们也挺直了脊梁,脸上带着自信从容的微笑,仿佛他们不是来求娶,而是来接受封赏。
当我的目光扫过去时,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艳,以及一种……志在必得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