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出一个时辰,便带回了详尽的消息。
“小姐,都打听清楚了。”
杜鹃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忍与同情,“那个易泊,是听澜书院出了名的苦学生。”
“他不是青安城本地人,来自城外三百里的大石村,家中只有一个年迈的祖母和体弱多病的弟弟。”
“他天资聪颖,五岁便能通读诗书,十岁时更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听澜书院,曾被誉为大石村的希望。”
“只是他家实在太穷了,全家仅靠祖母为人缝补浆洗和他在书院抄书赚取的一点微薄收入度日。”
“这次,他弟弟的病又加重了,抓药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这才……这才交不上束修,被书院给赶了出来。”
杜鹃说着,眼圈都有些红了。
“奴婢还打听到,他被赶出书院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城北的‘百工坊’,想去那里找些扛包的活计,为弟弟赚药钱。”
百工坊。
那是整个青安城最龙蛇混杂,也是最辛苦的地方。
那里的活,又脏又累,做的都是最底层的苦力。
一个自幼苦读的文弱书生,跑到那里去扛包……
我心中微叹。
“备车。”我站起身,淡淡地吩咐道,“去百工坊。”
“小姐,您要亲自去?”杜鹃一脸惊讶,“这种事,让奴婢去处理就好了,何必脏了您的脚。”
“不。”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祈恒,“有些事,必须亲力亲为。”
“祈恒,你随我同去。”
“是。”
百工坊的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汗水、尘土和牲畜粪便混合的复杂气味。
这里与城西的富丽堂皇,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道路泥泞,人声嘈杂,到处都是衣衫褴褛、为了生计而奔波的底层百姓。
我的马车在一处还算干净的街角停下。
我没有下车,只是掀开车帘的一角,静静地向外看去。
杜鹃早已遣人问明了易泊所在的位置。
就在不远处的一家米行门口。
只是,他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在与一群壮汉争抢着扛米包的活计。
他正蹲在米行的账台前,身形清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儒衫,背脊却挺得笔直。
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硕大的、算盘珠几乎被磨平了的旧算盘。
他的手指,在算盘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噼里啪啦”的算珠撞击声,清脆而密集,像一曲急促的乐章。
米行的老板,一个满脸精明的中年女人,正抱着手臂,一脸不耐地看着他。
在她旁边,还站着几个同样在等活的账房先生,他们看着易泊,脸上满是看好戏的讥诮。
“我说易秀才,你到底行不行啊?”
米行老板撇着嘴,不耐烦地催促道,“这可是我们米行整整三个月的流水账,里面进进出出上千笔,还有各种零头折扣,复杂得很。”
“我原来的账房先生,都要算上一天一夜。你这半个时辰就算完了?别是糊弄我吧?”
“老板娘放心。”
易泊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
那是一张清秀而苍白的脸,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瘦削。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藏在尘埃里的黑曜石,闪烁着理智与专注的光芒。
“账,已经算完了。”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拿起旁边早已备好的纸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一连串数字,然后将账本和纸条一并推了过去。
“这三个月,贵店共入账白银一千二百三十七两五钱四分,出账八百九十二两一钱七分。”
“各类折扣、损耗、伙计工钱合计一百二十一两三钱六分。最终,纯利应为二百二十四两零一分。”
他的话音清晰,条理分明,没有半分犹豫。
米行老板将信将疑地拿起那张纸条,又翻了翻那厚厚的账本,脸上的表情,由不耐,慢慢变成了惊讶,最后,化为了全然的,不敢置信的震惊。
她身后的那几个账房先生也凑了过来,一个个探着脑袋。
当他们看清那账本上清晰明了的条目和最终那个精准到“分”的数字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天哪……”
一个年长的账房先生失声惊呼,“这……这怎么可能?!如此复杂的账目,他……他竟然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分毫不差地算了出来?!”
“这……这是何等恐怖的数算之能!这脑子……是铁打的吗?!”
米行老板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她看着易泊,眼神像是在看一尊财神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