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
“根据我的估算,只要将这些亏空补上,再将那几处产业重新盘活,锦绣阁每年的利润,至少还能再往上翻……两成!”
他说到最后,自己都有些激动,那张清秀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泛着红光。
“很好。”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为他斟满了一杯酒,“易泊,你做得很好。这杯,我敬你。”
这一次,易泊没有再推辞。
他端起酒杯,眼眶微红地看着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知道,我敬的,是他的才华。
这份尊重,比任何金钱的赏赐,都更能让他感到温暖。
酒过三巡,月上中天。
庭院里的气氛,也渐渐热烈了起来。
柳泽取来了他那张凤栖梧桐琴,信手拨弹,一曲欢快活泼的《渔舟唱晚》,便从他指尖流淌而出,为这静谧的月夜,平添了几分热闹与喜庆。
易泊大概是第一次喝这等上好的桂花酿,几杯下肚,胆子也大了不少。
他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拘谨,甚至还会主动为我布菜,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笨拙。
“小姐……我……我再敬您一杯。”
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舌头都有些大了,“若……若没有小姐,易泊……易泊现在……还在那百工坊里,扛……扛米包呢……”
“我祖母,我弟弟……小姐的大恩大德,易泊……没齿难忘!”
他说着,眼圈一红,竟又要往下跪。
“行了,别跪了。”
我被他这副样子弄得哭笑不得,“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快坐下吧。”
就在这时,庭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却是锦绣阁的王掌柜,和几个染坊的老师傅,听闻我在院中设宴,特地备了些礼物,前来道贺。
他们人还未到,那恭维的声音便先传了进来。
“二小姐真是神机妙算!今日口脂一出,咱们锦绣阁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是啊是啊!小的们跟着二小姐,真是前途无量啊!”
他们说着,便要上前来,挨个向我敬酒。
我正要端杯,一只宽厚的大手,却悄无声息地,横在了我的酒杯前。
是祈恒。
他不知何时已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护在了身后。
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自己的酒杯,对着那几个满脸堆笑的下人,一饮而尽。
然后,又为自己满上一杯,再次饮尽。
一杯,又一杯。
他就像一堵沉默的墙,将所有试图灌向我的酒,都悉数挡了下来。
那些人见状,哪里还不明白。
一个个讪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便不敢再多劝,识趣地退下了。
我看着他那张面不改色,却依旧冷峻的脸庞,心中一片柔软。
这个男人,永远都这样。
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却会用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将我护得滴水不漏。
“你也少喝点。”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语气里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未察觉的嗔怪。
“无妨。”
他重新坐下,为我续上一杯温热的茶水,声音低沉而平静,“我的酒量,你放心。”
是啊,我怎么忘了。
前世,他为了保护我,曾独自一人,喝退了三十名最野蛮的山匪。
这点酒,对他而言,不过是润润喉罢了。
柳泽的琴音,不知何时已由欢快转为了悠扬。
他看着我和祈恒之间的互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一丝浅浅的,了然的笑意。
“妻主与正夫,真是情深意笃,羡煞旁人。”
他轻声开口,那声音像他指下的琴音,清冷却动听。
我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旁这个沉默如山的男人,和对面那个已经醉得开始说胡话的少年,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的暖流。
是啊。
一个为我挡刀,一个为我抚琴,一个为我管钱。
我的剑,我的鞘,我的钱袋子。
都齐了。
我端起酒杯,迎着那清冷的月光,笑得前所未有的,灿烂而张扬。
“有你们在,区区一个苏瑶,一个沐词,又算得了什么?”
“来,喝酒。”
这一夜,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
易泊最终醉得不省人事,被杜鹃和两个小厮,七手八脚地抬回了客房。
柳泽的琴音,也渐渐变得轻柔,像一曲安眠的歌谣。
我靠在祈恒宽阔而温暖的怀里,听着那悠扬的琴声,闻着空气中桂花的甜香,只觉得岁月静好,前所未有的安宁。
前世的仇恨,还在。
未来的风雨,也未曾停歇。
但此刻,我拥有了这世上最坚实的铠甲,和最锋利的武器。
我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