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弱弱地回道:“好多了。”
江皓看了看滴了大半的吊瓶,开口道:“这瓶打完,就可以回家了。”
“哥,我不想回家。”江燃眼底里带着一丝血红。
“不回家?回学校?”江皓反问道。“我还没告诉二叔你出事了,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上着学,怎么就出了车祸了?”
江燃试图转动眼球,结果,一阵剧烈的眩晕立刻攫住了他。
他闭了闭眼睛,缓缓说道:“哥,没什么大事儿,就别让我爸妈担心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江皓接着又说道:“郑森打电话告诉我,你遇到车祸,受了点小伤的时候,我还没太当回事儿。结果,来了一问才知道,你都脑震荡了。你说,你不好好上学,整天瞎跑什么啊?”
江皓的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担心和责备。
江燃缓了缓,慢慢开口,“哥,我先去你家住几天吧。这个样子回家,我爸妈肯定得跟着着急上火的。要是还没跟我爸说,就别说了。”
江皓看着江燃那副执拗的样子,想了想说道,“行吧,那你先去我那儿住几天,学校那头小胡给你请了假了。”
“嗯,谢谢哥。”江燃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手背上的针也已经被拔掉了。
江皓坐在沙发里,膝盖上架着一部笔记本电脑,正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
“哥。”江燃轻声唤道。“我想去看看沈哥。”
江皓似乎是在评估江燃的身体状况,片刻之后,叹息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到床边,扶着江燃下了床。
在江皓的搀扶下,两人蹒跚着来到了沈冰辰的病房。
洁白的病床上,沈冰辰一动不动地昏睡着。郑森半躺在沙发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门被推开的声音惊醒了小憩之中的郑森,他看到江燃在江皓的搀扶下走进病床,马上站了起来。
“诶,小燃,你怎么又跑出来了?”郑森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你也是的,皓子,小燃任性,你就由着他任性啊。”一边说,一边把沈冰辰的被子往里掖了掖,给江燃坐下来留出足够的空间。
“他,沈总,怎么样了?”江燃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冰辰那张瘀痕斑驳的脸问道。
“一直没醒。”郑森无奈地说,“医生过来看过了,只说是正常的情况,毕竟失了那么多的血。”
这时,江皓突然插了一句:“郑森,没通知冰辰的家里吗?”
郑森苦笑了一下,“皓子,沈老大啥情况,你心里没数儿吗?别说,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就算他真的遇到涉及生命危险的事儿了,他也不可能让我们通知他家里人。如果我自作主张通知他家里人了,他醒了第一个弄死我。”
江皓微微低下了头,沉思片刻后,对郑森说道:“他那个胃,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以前没听他说过有这个毛病啊。”
郑森看了看江皓,随后,目光转向沈冰辰的脸,嘴角扯起一抹冷笑,“你什么时候从他嘴里听到过‘不舒服’、‘难受’这样的词儿了?”
他顿了顿,接着又说道:“有件事儿,你应该还能记得——上学那会儿,我挺不着调的,有一次被校外的不良少年盯上了,七八个打我一个。当时,刚军训完的沈老大正好撞见了,二话不说一打七,把那个带头儿的打得肋骨都断了好几根。事后,我以为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事儿。结果,隔了一天就听说他在校医那儿缝了十二针!”
郑森的眼里隐隐浮上一丝晶莹,“皓子,你要知道,他那时才十六!一个应当在父母膝前撒娇讨要好处的年纪,硬是自己扛了一刀,还重伤了领头儿的。我想着,大概短时间内没机会向他表示感谢了,谁知道,转眼就在食堂碰上了。我问他怎么不回家好好休息,他却跟我说,没必要。”
“当时,我还觉得他有点隔色。后来慢慢了解了才知道,他家里根本就不怎么管他。最疼他的爷爷远在沧州,他妈也早早的过世了,小小年纪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郑森目光渐渐空洞,似乎在回忆着他第一次获悉沈冰辰家里情况时的震惊和心疼。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涩:“所以他早就把家人这个选项自动过滤掉了。”
坐在床沿上的江燃听着郑森的话,心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泛起一阵阵的酸涩。
原来那幅意气风发、充满自信的背后,隐藏着的竟然是无人可依的孤独与无助。
怪不得他在人前总是表现得如此强势,仿佛无所不能,其实那只是他用来掩饰内心脆弱、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一层的外衣。
江燃的视线再次落在了沈冰辰那张满是青紫的脸上,原本细腻、轮廓分明的面部特征因为肿胀失去了往日的精致与美感。平日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紧紧的闭着,他就那样杳无声息地昏睡着,仿佛一个不设防的婴孩儿。
只听郑森又说道:“这些年,我一直跟在沈老大身边,他的想法,我大体能知道一些。他肯定是不愿意让家里知道他的动向的。所以,我没有通知他父亲。”
江皓眉头紧锁,沉默良久之后说道:“把握好分寸吧。冰辰这个性格——哎——”江皓叹了口气。
转头对江燃说道:“人,你也看过了,按医生的要求,你需要静养,我扶你回去吧。”
江燃的声音有些沙哑,“哥,我能多待会儿吗?”
不等江皓说话,郑森先一步拍了拍江燃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疼:“小燃,听医生的话,好好把身体养好。你沈哥——一时半刻还醒不过来,我不走,在这里陪着他。等他醒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过来,好不好?”
江燃低着头,咬了咬嘴唇,轻轻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字,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