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火海，依旧在虚空中无声燃烧。
然而，那原本炽盛灼目、仿佛能焚尽万法的火焰，此刻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收缩。
如同潮水退去，露出下方破碎不堪、法则哀鸣的虚空基底。
随着孽命真偶被镇压，那维系此方虚幻世界运转的核心动力，仿佛被骤然抽离。
整个天地，都开始发出一种源自本源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嗡……隆隆隆……”
细微的震颤自脚下传来，逐渐加剧，化为沉闷的轰鸣。
天穹之上，开始出现道道裂痕，如同破碎的琉璃镜面，斑驳脱落。
仙山震摇，星河断流，神泉消散，异兽哀鸣。
一片末日降临的衰败景象。
楚无难静立火海，黑金长袍猎猎作响。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体内那浩瀚如海的力量正在一丝丝消散，重归于此界虚幻的本源法则之中。
那并非力量被剥夺的虚弱，而是一种“虚假”加持的剥离，是此界命运编织之力失效后的自然回归。
一切，都在回归他踏入此遗迹前的“真实”——踏极境之巅。
但，此界彻底崩灭，尚要一些时间。
楚无难眸光平静，对此番修为的得而复失，并无半分惋惜或留恋。
虚幻之力，纵使通天，亦是无根浮萍。
他的道，只在真实中铸就。
旋即，他抬起手，并指如剑，对着前方虚无轻轻一划。
“嗤啦——”
一道幽暗深邃、不知通向何方的通道，无声无息地在他面前缓缓张开。
通道之内，仿佛充斥着最本源的混沌气息，以及无数破碎、扭曲的大道法则碎片。
光怪陆离，仿佛连接着世界的“心脏”或“胚胎”。
楚无难步履从容，一步踏出，身影已没入通道之中。
通道并不漫长，仿佛只是跨越了一层薄薄的界膜。
下一刻，眼前景象骤变。
他已置身于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瑰丽与浩瀚的“空间”。
这里，唯有一片无边无垠、缓缓流转、变幻不定的光。
光的色彩无法界定，仿佛蕴藏着世间一切色彩，却又超脱其上。
时而如混沌未分的鸿蒙紫气，时而如宇宙爆炸的原始星辉，时而又演化出地水火风、万物生灭。
一股磅礴、精纯、古老、仿佛蕴藏着创世之秘的浩瀚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此乃，一方世界的本源！
而且，绝非寻常小千、中千世界可比。
其本质之高、能量之巨、法则之完善，已然近乎达到了准大千世界的级别！
若非如此，又如何能承载之前那天道境层面的恐怖对抗？
孽命真偶正是以此等规模的世界本源为基，才能编织出如此真实、足以困住他这般存在的庞大幻境。
楚无难凝视着那团混沌本源，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明悟掠过。
“以此为本，或可尝试……于体内开辟内宇宙雏形了。”他心中低语。
这对于他踏足巅峰之路，无疑是一份不错的厚礼。
他袖袍一挥，一股无形的摄取之力笼罩而去。
那庞大的世界本源光团仿佛受到了至高意志的召唤，剧烈震颤起来。
旋即迅速收缩、凝练，化作一枚拳头大小、内蕴无尽霞光道则的混沌晶石，轻飘飘地落入楚无难掌心。
晶石入手温润，却重若星海，其中蕴含的能量足以撑爆圣人。
楚无难将其托在掌心，心念微动，气血与神魂之力如同细流，开始缓缓缠绕、渗透其中，进行初步的炼化与融合。
他周身气息随之变得愈发飘渺莫测，仿佛超脱于此界之外，介于虚实之间。
做完这一切，他踏步转身，跨越通道，回到了凌绝仙四女所在之地。
笼罩她们的时空光罩悄然散去。
此刻，四女身上的气息亦在剧烈波动。
那被此界命运强行提升的虚幻修为，正随着世界本源的被取走而飞速消散。
楚无难先前已助凌绝仙和莫冰灵斩断大部分命运丝线，又有他留下的轮回之力护持，混乱很快平复。
真实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回归，占据主导。
凌绝仙已清醒过来，那双猩红重瞳中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锐利，她目光落在楚无难身上，立刻涌上关切与后怕。
“师兄！”她轻唤一声，没有任何犹豫，一步踏出，带起香风，径直扑入了楚无难怀中。
她双臂紧紧环住楚无难，将脸颊深深埋在他胸前，感受着那真实无比的心跳与气息，她一直紧绷的心神才彻底放松下来。
楚无难被她撞得身形微晃，低头看着怀中佳人微微颤抖的肩头，手臂缓缓抬起，轻轻回抱住她，收紧了力道。
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间落下轻柔一吻，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夫人受惊了。都结束了。”
一声“夫人”，让凌绝仙绝美的脸庞上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霞。
但她并未羞怯躲闪，反而将头在他胸前依赖地蹭了蹭，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轻声：“嗯。”
两人相拥无言，劫后余生的温情在无声中流淌，冲散了周遭世界崩塌带来的毁灭气息。
片刻后，楚无难缓缓松开凌绝仙，目光转向一旁怔怔望着他的莫冰灵。
此刻的莫冰灵，微咬着下唇。
冰蓝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交织着渴望、怯懦、以及一丝难以启齿的自卑。
虚幻世界中那十年，楚无难呵护备至的是那个纯净依赖的“灵儿”。
可现实里，她是那个曾心思扭曲、慕强臣服、甚至带有病态的“天冰皇女”。
她不敢直视楚无难，双手紧张地揪着衣角。
她害怕……害怕现实中这个性情并不完美、甚至有些扭曲的自己，是否会失去“无难哥哥”的注视与温柔？
那份虚幻中的温暖，是否只是镜花水月？
楚无难自然看出了她心中的忐忑与不安。
他没有多言，只是对着她，缓缓张开了双臂，目光温和，轻声唤道：“灵儿。”
简单的两个字，如同叩开了心门。
莫冰灵娇躯剧颤，冰蓝色的瞳孔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所有的犹豫、恐惧在这一声呼唤下冰雪消融！
下一刻，莫冰灵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动，身体快过思维，毫不犹豫地撞入了楚无难敞开的怀抱中！
温香软玉满怀，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
楚无难手臂合拢，将她玲珑有致的身子紧紧拥住，另一只手则轻柔地抚过她柔顺的冰蓝色长发。
他在她耳边，低声轻语，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傻丫头。”
无需更多言语，行动已表明一切。
莫冰灵因他而生的因果，他既结下，便会承载。
无论她是虚幻中纯真的灵儿，还是现实中性情复杂的皇女，皆是他楚无难认可的“灵儿”。
感受到这份毋庸置疑的接纳，莫冰灵心中被巨大的温暖填满。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并非悲伤，而是巨大的幸福与释然。
她身体彻底软了下来，依偎在他怀中，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安心，带着哭腔喃喃道：“无难哥哥……”
这一刻，所有的不安与惶恐，尽数化为乌有。
拥抱良久，楚无难才轻轻松开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动作自然亲昵。
随后，他袖袍一挥，四道璀璨夺目的流光自那混沌晶石中分离而出，悬浮于四女身前。
流光之中，蕴含着精纯至极、仿佛能衍化万物的本源气息。
“此乃炼化提纯后的此界本源碎片，于修行大有裨益，速速炼化。”楚无难吩咐道。
四女闻言，美眸皆是一亮。
她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碎片中蕴含的磅礴能量与高深道韵，远超寻常天地灵物。
纷纷盘膝坐下，手掐印诀，引导那本源碎片融入己身，开始全力炼化。
顿时，四女周身光华流转，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攀升、凝练。
虚幻修为散去后的虚浮感被迅速弥补，真实的道基反而因这精纯本源的滋养而愈发扎实深厚，甚至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楚无难静立一旁，负手而立，默默守护着四女炼化，同时也静静看着这方虚幻世界走向最终的终焉。
天地倾覆，万物归墟，构成世界的法则线条根根断裂，景象光怪陆离，如同末日画卷。
等待了片刻，估摸着四女炼化已步入正轨。
楚无难转身，踱步至闭目凝神、全力炼化本源的凌云仙面前。
看着这张与凌绝仙有几分相似、却更具棱角的绝美侧颜，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戏谑。
伸出手指，恶作剧般地轻轻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又滑到她光滑的脸颊上揉了揉。
凌云仙长长的银色睫毛颤动了几下，显然感知到了外界的干扰。
但她正处在吸收本源的关键时刻，无法立刻醒来，只得强行忍耐，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就在这时，风无敌悄然起身，走到了楚无难身侧。
她看着楚无难，那双平日凌厉的眼眸中，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落寞与犹豫。
楚无难察觉到她气息有异，转头看她，自然地牵起她的一只玉手，温声问道：“无敌，怎么了？”
风无敌微微垂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公子……我感觉到，铃儿……她的意识波动，似乎越来越清晰了。我……我……”
即便明知风铃儿亦是自身一部分，这种对“自我”可能被覆盖的恐惧，依旧难以避免。
楚无难闻言，了然于心。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捧起风无敌的脸颊，迫使她抬起眼与自己对视。
然后，他缓缓俯身，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上了她的额头。
四目相对，呼吸可闻，一种无比亲昵的姿势。
“傻丫头，”楚无难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怎地你也钻起牛角尖来了？”
“你就是铃儿，铃儿就是你。何分彼此？何来主次？”
他的话语仿佛蕴含着奇异的道韵，抚平着风无敌心湖的涟漪。
“不必担心，这只是短暂的小睡，很快，我会助你们，真正贯通融合，再无隔阂。”
感受着额间传来的触感与那坚定的眼神，风无敌心中的彷徨如同迷雾见光，瞬间消散大半。
是啊，她们本就是同一人，风铃儿的意识影响着她，她也影响着风铃儿，记忆共享，情感交融，何须区分得如此清楚？
又何必……在这自己吃自己的醋？
想通此节，风无敌绝美的脸庞上红晕更盛，却是释然与娇羞居多。
她微微踮起脚尖，主动将红唇凑近，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尽的依恋与情动：“公子……”
楚无难低头，精准地吻上了那微启的、温软的唇瓣。
“唔……”
风无敌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吟，闭上双眼，热情地回应起来。
就在这深情拥吻的时刻，周遭虚幻世界的崩塌，也终于达到了临界点！
“轰隆隆隆——！！！！！”
天地间爆发出一声终极的、仿佛宇宙归墟般的巨响！
视线、感知、声音、时间、空间……一切存在的概念，于此刻，尽数归于寂无。
无尽的黑暗与纯粹的白光，如同两只巨掌，轰然合拢！
在这席卷一切的归墟风暴中，那相拥的两道身影，却仿佛化作了永恒的画面。
他们的身影在混沌中微微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烙印在了虚无的尽头。
虚幻，终焉。
现实，将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