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
谷幕看着路绵那张精致无暇的脸，看着她眼中对他人生命的漠然。
她自己混迹灰色地带多年，见过血，也见过死人，但始终守着一条底线。
不亲手夺走他人的性命。
不是因为她有多善良，而是她清楚，一旦跨过那条线，很多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那会是一种灵魂上的玷污，会将人拖入无尽的黑暗。
或者说，她不想让自己彻底变成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怪物。
可路绵……
她才多大？
她本该有更光明更正常的人生轨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双手可能已经沾上了洗不掉的鲜血。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冲向全身。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如果她再强一点，势力再大一点，人脉再广一点，是不是就能用自己的方式去调查，去解决这些问题。
不用让路绵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为她做事，甚至可能因此惹上更大的麻烦。
路绵为了她轻易地就越过了那条线。
她不想路绵变成那种她熟悉又厌恶，视杀戮为寻常的亡命之徒。
她不想路绵变成那样的人。
不想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染上洗不掉的血色和麻木。
“姐姐？”路绵察觉到谷幕情绪的低落，她收起了邀功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是……我做得不对吗？”
她看到谷幕没有像预想中那样高兴，反而脸色沉重，心里有些不安。
姐姐不喜欢她这样做吗？
谷幕看着路绵忐忑的眼神，所有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伸出手，轻轻将路绵揽进怀里。
“没有。”谷幕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做得很好……谢谢。”
她不能责备路绵。路绵做这一切，归根结底是为了她。
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够强大，无法将路绵完全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姐姐不用谢我。”路绵的声音闷闷的，“只要能帮到姐姐，我做什么都愿意。”
谷幕听着怀中人那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只要能帮到姐姐，我做什么都愿意”，心脏又酸又痛。
这句话，与录音笔里那个男人临死前为了活命而喊出的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只是，那个男人是为了求生，是谎言。
而路绵……谷幕知道，她是认真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混合着后怕，让谷幕几不受控制地，脱口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的问题。
“那我让你去死……你也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谷幕就后悔了。她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
她下意识地想收紧手臂，想说“我开玩笑的”。
然而，路绵却微微看向她。
没有惊恐，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清澈地望着她，里面映着谷幕有些失措的脸。路绵只是偏了偏头，认真地反问。
“姐姐会和我一起吗？”
谷幕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
路绵看着她，继续说。
“如果姐姐和我一起的话，我就去。”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和姐姐分开。
如果死亡的尽头有姐姐相伴，那不过是换一个地方永远在一起而已。
谷幕听着她这殉情一样的回答，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路绵对她的执念，已经深到了何种地步。
她之前那些关于底线的担忧，在路绵这纯粹到极致的逻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路绵不在乎自己是否变成怪物，不在乎手上是否沾血，她只在乎谷幕。
谷幕的喜好就是她的准则，谷幕的安危就是她的底线，谷幕的存在就是她全部的意义。
她看着路绵眼中充满虔诚，比哪怕是恐惧都更让她心惊胆战。
路绵为了她，可以轻易舍弃自身。
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路绵好好活着，活在阳光下，哪怕带着点小任性，但也应该是鲜活、热烈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生命的意义完全系于她一人之上，甚至可以轻易抛弃。
“胡说八道什么！”谷幕猛地低斥出声，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颤。
她双手用力抓住路绵的肩膀，迫使她正视自己，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听着，路绵！我不准你有这种念头！听到没有？！不准！”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必须给我活下去！明白吗？！”
路绵被她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肩膀被捏得有些疼。
随即，她看着谷幕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恐慌，心脏要跳出来。
姐姐……在害怕。
害怕她死掉。
她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顺从地点点头，“我听姐姐的。姐姐不让我死，我就不死。”
除非姐姐不要我了。
对她而言，被谷幕抛弃，等同于死亡，甚至比死亡更难以忍受。
谷幕心里没有丝毫轻松。
她知道，路绵的顺从是有条件的。
是建立在自己爱她这个前提下的。
一旦这个前提崩塌……
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松开抓着路绵肩膀的手，将她重新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将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
“路绵，”谷幕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会保护好你的。不会再让你去做那些事情了。”
那些脏活，以后都由她来。
她会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扫清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让路绵可以永远待在相对干净的光明之处。
“好。”路绵轻声应着。
只要能在姐姐身边，怎么样都好。
至于姐姐不喜欢的事情，那她以后就做得更隐蔽些，不让姐姐知道就好了。
所有可能威胁到姐姐，让姐姐烦恼的存在，都会消失的。
这是她存在的意义，也是她爱的方式。
两人各怀心思，却同样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