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营指挥帐篷内。
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与颜料弹炸开后留下的独特气味。
苏安平静地站在帐篷中央,手里握着那面刚刚被她从旗杆上拔下来的,代表着二号营荣誉的鲜红旗帜。
在她对面,周狼瘫坐在地上,小腹的剧痛让他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但他更在意的,是内心那片已经化为废墟的骄傲。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精心布置的“空城计”陷阱,他引以为傲的反侦察能力,他千锤百炼、足以在军中傲视同侪的八极拳格斗术……在这个看起来纤细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兵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步话机里,教官宣布演习结束的声音,和外面传来的自己部下那混乱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得不像话的女兵,喉咙干涩地挤出一个字:“你……”
苏安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没有立刻回答。
她将那面旗帜随手扔在行军桌上,红色的旗面滑落,盖住了桌上散乱的地图和弹壳。
然后,她拉过一张行军马扎,随意坐了下来,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家后院。
“我是这次三号营奇袭行动的四班班长,苏安。”
周狼的瞳孔猛地一缩。
苏安?
四班班长?
眼前这个看着柔弱无害的年轻女兵,就是他这次攻防战中的真正对手?!
一个普通的女兵班长,单枪匹马,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把他,以及他带领的整个二号营精英,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你的空城计,演得不错。”苏安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震惊,自顾自地评价起来。
“了望塔上的狙击手是稻草人,军大衣里塞满了干草,枪口还用黑布包着,远远看去确实像那么回事。”
“篝火边的喧哗,用的是沪市无线电三厂生产的‘春雷牌’便携式录音机,里面录的是你们平时打牌的吵闹声,很有生活气息。”
“就连门口打瞌睡的巡逻哨兵,也是用两个背包和一顶军帽堆起来的假人。如果来的是一般的侦察兵,可能真的就被你骗过去了,然后一头扎进你的陷阱里。”
苏安每说一句,周狼的心就往下沉一寸。
他引以为傲的伪装,在她眼中,竟然全是漏洞。
她……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在这黑夜之中,伸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能见度极差的情况下,难道她有千里眼不成?
周狼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对手,苏安当然不会告诉他,在她那副来自未来特制望远镜的热成像模式下,那些没有体温的稻草人和冰冷的录音机,根本无所遁形。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陷阱?”周狼艰难地问道。
“差不多。”苏安道,“所以我让我的队员,故意掉进你的包围圈。”
“你……你拿自己的队员当诱饵?”周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不。”苏安摇了摇头,纠正他的说法,“我不是拿他们当诱饵,我只是拿他们当演员。”
“演员?”周狼愣住了。
“对,演员。”苏安的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演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只不过,我需要让你这条最狡猾的‘鳖’,误以为自己是那个抓鳖的猎人。”
“毕竟,你实在是太谨慎了,不出点血,下点本钱,怎么能骗得你这条老狐狸彻底放松警惕呢?”
聪明如周狼,几乎在瞬间就把所有看似零散的线索,全部串联了起来!
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诱饵!
从高铠那支小队“鲁莽”地闯入他的陷阱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高铠他们的任务根本不是突袭,而是“表演”!
表演一支急功近利、被胜利冲昏头脑的突击队,让他周狼轻而易举地“全歼”,从而让他产生“三号营的奇袭主力已被消灭”的错觉!
然后,是那场“枪神陨落”!
那个被他认为是最大威胁的、枪法如神的狙击手,他的“阵亡”,同样是一场戏!
一场用六七个“阵亡”名额的巨大代价,为他量身定做的戏!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百分之百地相信,三号营那神出鬼没的狙击手也已经阵亡,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连环计!
一环扣一环,一计套一计!
这个女人……这个叫苏安的女人,她不仅算计了他的战术,甚至连他的心理,他的每一步反应,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她先用一场小胜让他轻敌,再用一场“惨败”让他彻底麻痹,最后在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将所有注意力都从大本营移开的那一刻,她自己,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
周狼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阵发凉。
“那……那个步话机……”周狼忽然想起了另一件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那也是他整个计划中唯一感到不安的环节,“那个向袁豹汇报的侦察兵‘猴子’……也是你的人?”
苏安没有说话,只是当着他的面,清了清嗓子。
周狼不解地看着她。
下一秒,苏安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一变。
原本平静的眼神,变得吊儿郎当,嘴角也带上了一丝兵痞特有的玩世不恭。
她的声音,她的语气,她的腔调,瞬间变成了一个粗鲁、嚣张、带着兵痞气的男声。
“报告豹哥!三号营那帮怂包,被咱们打得龟缩在工事里,屁都不敢放一个!您就瞧好吧!等天黑了,兄弟们一冲,保准把他们大本营给端了!”
一模一样!
和他在步话机里听到的那个“猴子”的声音,一模一样!
无论是那沙哑的嗓音,还是那股子欠揍的嚣张劲儿,都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