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里，气温始终维持在22c的舒适温度。
祝一宁轻手轻脚走到西厢房的床边，祝星涵正蜷在床上，原本该红润的小脸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比平时重了些，鼻翼微微翕动，连搭在被子上的小手都透着点烫意。
“宝宝，醒了吗？”祝一宁蹲下身，用手背轻轻贴了贴女儿的额头，心瞬间揪紧。
空间虽能隔绝高温，可前几天她外出查看情况时，女儿偷偷跟着出了次空间，回来就有些低热，这几天一直没完全退下去。
祝一宁赶紧起身去空间的药品区域翻找，拿出体温计给星涵量了量，37.8c的数值让她松了口气，却又不敢掉以轻心。
她倒了杯温水，又从医药箱里拿出儿童专用的清热冲剂，小心地冲调好，才轻轻拍了拍星涵的肩膀：“宝宝，起来喝口水，喝完药就不难受了。”
祝星涵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惺忪，看到祝一宁后，小声嘟囔：“妈妈，大黄和来米呢？”
“它们二进院的大厅待着呢，不会热到它们的。”祝一宁柔声说。
其实她根本不敢让女儿和两只出空间去外面的家里，温度实在太高了，并且还在持续不断上升。
她喂祝星涵喝完药，又让女儿躺好休息，才出了空间。
刚出来，就听见应急站广播响了，陆明溪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各位住户，今日全国受灾情况通报：华北地区持续干旱，部分水库干涸；华南沿海出现极端高温，已出现多起热射病病例；西北……”
“说这些有个屁用！老子要水，很多很多的水，老子快热死了！”楼下突然传来绵软男人的怒吼，紧接着是碗砸在墙上的脆响。
祝一宁走到门边，贴着门缝听，咒骂声此起彼伏，有人在哭，有人在砸门，还有老人的咳嗽声混在其中，像破旧的风箱在闷热的空气里拉扯，每一声都透着绝望。
这半个月，陆明溪再也没挨家挨户家访过。
祝一宁偶尔从猫眼瞥见她，总是穿着那件挺括的蓝衬衣，脚步匆匆地往应急站跑，衬衣后背永远浸着一片深色的汗渍，连鬓角的碎发都粘在脸上。
她知道，陆明溪每天两次的广播通报，是想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可高温下的烦躁像野草，缺吃少喝的，又不能出去，哪是几句远方的灾情就能压下去的？再说远方的灾情关他们什么事儿啊？更别说，楼道里的味道越来越难闻了。
三天前，独居的陈老太先是中暑，浑身抽搐着倒在走廊里，家里只有些过期的退烧药，熬了两天就没了声息。
那天傍晚，两个应急员戴着厚厚的口罩，用撕烂的床单裹着人往楼下抬，祝一宁从猫眼看到，床单边缘渗着深色的痕迹，应急员的白大褂被汗湿得能拧出水，每走一步都要扶着墙喘口气。
从那以后，“死人”就成了楼道里的常态。
5栋的孕妇热得早产，羊水破了却连块干净的布都找不到，没等应急站的临时医疗组赶过来，就没了气；5楼那个幸存的团伙成员张老三，因为抢邻居半瓶矿泉水，争执间突然栽倒在地，脸贴着滚烫的地面，再也没起来。
听说他死前体温飙到了42c，皮肤都烫得发红，连指甲盖里都渗着血。
家家门口都挂起了白布，有的是一块洗得发白的旧毛巾，有的是撕烂的床单。
“妈妈，我想吃青菜。”空间里传来祝星涵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祝一宁赶紧回到空间，见女儿正靠在床头，眼神里满是期待。
她突然想起了搞无土栽培的沈先平，还有那个退休的农科院研究员。
蓝水危机时，沈先平用应急站给的营养液，在阳台搭了简易的无土栽培架，种了些生菜和小白菜。
每天清晨，应急站都会提着小篮子挨家挨户分他们种出来的菜，老人和孩子能多拿两片，成年人就只能分到一片叶子。
可几天前，沈先平突然在广播里说，无土栽培的设备扛不住60c的高温，营养液全变质发臭了，最后一批青菜已经分完，连种子都没能保住。
她快步走到空间的黑土地旁，随手摘了几把鲜嫩的小白菜，给女儿做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蔬菜粥。
还打算给女儿做洋芋泥，她刚要蒸土豆，就听见空间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有女人的哭声：“祝一宁！求求你！开门！我家孩子快不行了！”
是12楼的肖女士，这个又开始重操旧业赚取生活物资的女人。
祝一宁皱了皱眉，赶紧走到卫生间，掬起冷水抹了把脸，又往脸颊和额头抹了点空间里的泥巴，穿上一件臭烘烘的衣服就出了空间。
她凑到猫眼往外看，只见肖女士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孩子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得起了皮，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旁边还站着个应急站的人，戴着厚厚的口罩，手里拿着个空药瓶，肩膀一抽一抽地喘着气。
“那个，祝姐，肖女士家孩子得了热痉挛，浑身抽得厉害，应急站的解痉药用完了，你这儿有没有备用的？”
应急站的人认识祝一宁，他的声音透过门传进来，带着恳求，“就一片，一片就好。”
祝一宁的心沉了沉，“这样的药应急站的救援物资里不就有吗？”
“分量不够，前两天就被要完了，想到你家也有个半大孩子，所以来试试看，如果你有的话，能不能给一片的我的孩子？我给你磕头了。”肖女士说着就要下跪磕头。
她空间里确实有解痉药，可她不能拿出来，她心里清楚，女儿是天灾前一天才来，自己‘不可能’提前准备解痉药，一旦拿出来，必然会暴露自己有物资的秘密。
她隔着门有气无力地说：“我家也没有，星涵昨天……还在发烧，我……我连退烧药都没了，还是找陆站长想想办法吧。”
“你骗人！”
肖女士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嘶哑，“我昨天还看见你家窗户没开，你肯定有办法！你开门啊！我家孩子才三岁！他不能死啊！”
她用手拍打着门，哭声越来越大，“你也是当妈的人，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幸好祝一宁清楚肖女士的为人，也幸好她没给。
祝一宁靠在门后，听着肖女士的哭声，她想起前世，自己也是这样跪在别人家门口求药，最后却只能被打走硬扛着。
可现在，她只能硬着心肠，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应急站的人终于拉走了肖女士，走廊里的哭声渐渐远了，只剩下应急员断断续续的安慰声。
她回到空间，祝星涵正睁着眼睛看着她，小脸上满是疑惑：“妈妈，外面是谁在哭呀？那个小朋友好可怜。”
“是楼上的阿姨，她的孩子生病了。”祝一宁走过去抱住女儿，把脸埋在她的发顶，“妈妈也想帮她们，可是我们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有机会帮更多人，对不对？”
祝星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抱住祝一宁的脖子：“妈妈，我会乖乖吃药，好好吃饭，不让妈妈担心。”
当天下午四点，广播里除了例行的受灾情况通报，还多了一句话，陆明溪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各位住户，应急站已收到上级调配的部分药品和饮用水，明日起按户发放，优先保障老人和儿童，请大家耐心等待。”
祝一宁出空间时，听到这句话，心里稍稍踏实了些。
可一想到外面63c的高温，还有那些在灾难中挣扎的人，她又觉得沉重。
她知道，陆明溪一直在努力，可这点物资恐怕只是杯水车薪，撑不了多久。
夜里，祝一宁被星涵的咳嗽声惊醒。她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烧已经退了，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她听见楼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传来张寡妇的大喊：“不好了！我家沈哥晕倒了！谁帮帮忙去找一下陆站长，求大家了！”
祝一宁的心猛地一紧。
沈先平要是出事了，楼栋里最后一点关于“种植”的希望，恐怕也没了。
她走到空间的窗边，这里能隐约看到外面的情况，借着月光，她看到几个应急员抬着沈先平往应急站跑，陆明溪也在其中，她的蓝衬衣已经被汗湿成了深色，紧紧贴在背上，脚步却依旧很快。
回到空间，祝星涵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说：“妈妈，我又画画了。”
祝一宁回头，见女儿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纸上还是熟悉的黑白线条，地面裂得更大了，像张开的嘴巴，深不见底；歪歪扭扭的太阳旁边，多了个小小的黑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画……”祝一宁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广播突然响了，陆明溪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甚至有些发颤：“紧急通知！检测到地面温度持续升高，1-3楼部分区域出现地面塌陷！请所有住户立刻远离窗户和承重墙！重复！远离窗户和承重墙！”
祝一宁赶紧抱起祝星涵，直接躲到空间里，这里是空间最安全的地方，完全不受外界影响。
她看着女儿画里的裂缝，又想起两个月前突然消失的蓝水，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十米多深的蓝水，会不会根本没消失，而是渗进了地下？如今的高温，正在让地下的水加速蒸发，让原本就脆弱的地面变得越来越松散？
就在这时，空间外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紧接着是家具倒塌的巨响。
祝一宁紧紧抱着祝星涵，把女儿的脸按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慰：“别怕，妈妈在，空间会保护我们的。”
空间外的灰雾还没散，63c的高温依旧炙烤着这座城市。
楼道里的白布还在飘，哭声和咒骂声还没停。
陆明溪的广播还在响，通报着全国各地的受灾情况，像一根微弱的蜡烛，在无边的黑暗里努力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