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日志还在滚动，沈知意指尖一划，将最新访问记录锁定存档。她没抬头，只把改装笔往桌面上轻轻一搁，金属尾端磕出清脆一声响。
“程野。”
“在。”耳机里传来他压低的声音，背景有键盘敲击的密集节奏。
“特效组那边，查到了什么？”
“昨晚他们内部系统有过一次异常登录，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七分，操作人叫陈骁，主控台权限临时升级，改了三组参数——冲击波压强、引燃延迟、烟雾扩散系数。动作很干净，但忘了清日志缓存。”
沈知意冷笑：“干净？那是因为他以为没人会翻旧账。”
她站起身，顺手抓起椅背上的马甲套上，袖口擦过平板边缘，屏幕自动熄灭。车门推开时，晨光斜切进来，照见她左眼尾那颗泪痣微微一闪。
片场已经搭好爆破戏的主布景——一栋仿民国风格的洋楼废墟，钢筋裸露，墙面裂痕交错。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检查钢丝吊点，远处传来对讲机杂音。
谢临渊靠在房车外侧，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听见脚步声才转过头。他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控制舱方向。
沈知意点头，径直走向特效组操作区。
舱门口，陈骁正低头看表，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脸上挤出笑：“沈导早啊，马上就能试第一轮了。”
“不急。”她走进去，目光扫过主控屏，“我先看看昨天的备案数据。”
他下意识挡了一下：“这……有点乱，还没整理好。”
“那就现在整理。”她拉开椅子坐下，手指直接点开历史版本记录，“我记得昨天下午四点提交的最终版，压力阈值设的是1.8兆帕，对吧？”
“呃，是、是的。”
“可现在这个是多少？”她把当前参数拉出来，放大。
屏幕上赫然显示：**2.3兆帕**。
“这超标了。”她声音不高，“超过安全线百分之二十八。演员离爆点最近距离只有六米，这个压强能掀翻人体重心，摔下来不是闹着玩的。”
陈骁干笑两声：“可能是……误触了。我这就调回来。”
“不只是压强。”她继续滑动页面，“烟雾浓度也从标准的35%提到42%，氧气含量会骤降，演员在里面待超过三十秒就有窒息风险。还有引燃延迟——原本设定0.7秒逐级引爆，现在改成0.3秒同步起爆，这是要制造瞬时高压气浪？”
她终于转头看他：“你告诉我，哪一条是‘误触’能解释的？”
陈骁额头冒汗：“我……可能是昨晚加班太累，脑子不清醒……”
“那你现在清醒吗？”沈知意打断他，“要不要我放段视频给你提提神？”
她掏出手机，点开一段画面——灰暗监控录像里，一名男演员在类似场景中被突然扩大的气浪掀飞，后背撞上预制墙板，当场蜷缩倒地，送医后确诊为腰椎压缩性骨折。
“这是《战火浮生》第三场爆破事故。”她说，“导演坚持用‘更有冲击力的效果’，结果呢？演员躺了八个月，剧组赔了七百万。”
舱内一片寂静。
副导演站在门口听得脸色发白：“沈导，这……这些改动真的不是我们同意的。”
沈知意合上手机，看向陈骁：“你说你是误操作，行。那我现在重新设一遍参数，你当着所有人面复述一遍逻辑，敢吗？”
陈骁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不敢？”她冷笑，“那我来。”
她起身走到主控台前，直接拔掉他的U盘，插入自己的加密设备。“从现在开始，所有高危镜头的特效调试，由我亲自监督。每一条参数变更，必须双人签名确认，否则视为违规操作。”
她按下回车键，系统弹出权限申请框，她输入一串密码。
副导演小声问：“沈导，您懂这些技术细节？”
“我不但懂，”她头也不抬，“我还知道怎么用军方认证的便携应力仪实时监测炸点周边结构承压情况——正好今天带来了。”
说着，她朝外面招了下手。
助理快步走来，递上一个黑色箱体。打开后，露出一台掌心大小的检测仪，屏幕亮起蓝光。
“这玩意儿本来是排爆队用的，能精准捕捉毫秒级的压力波动。”她一边连接设备一边说，“现在它归我管了。每一炮炸之前，它得先说‘可以’。”
陈骁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沈知意瞥他一眼：“你可以选择现在辞职，也可以留下来，老老实实按规程做事。但如果你再敢私自改一个数字——”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点弧度：“我不报警，我直播。”
话音刚落，她顺手打开了手机前置摄像头，镜头对准控制屏和检测仪读数。
“姐妹们早上好。”她语气忽然轻松，“今天不聊妆容穿搭，咱们来点硬核的。”
弹幕瞬间涌上来。
【？？沈导开播了？】
【这背景是片场吧？】
【救命这仪器看着好专业】
沈知意指着屏幕：“看到这个红条了吗？刚才有人想把爆破压强偷偷调高28%，理由是‘更有视觉冲击力’。我说一句难听的——你要冲击力，我给观众看真人骨折现场行不行？”
弹幕刷屏：
【卧槽真的假的】
【所以差点出事？】
【沈导牛逼！保命比炫技重要】
她继续道：“我知道有些人巴不得我在片场摔个跟头，最好断根骨头，好写标题‘女导演逞强酿悲剧’。但我偏不让。”
她把检测仪举到镜头前：“以后每一场高危戏，我都用这台设备校准。数据公开，流程透明。我不靠运气拍戏，我靠脑子。”
弹幕彻底炸了。
【这才是真·专业】
【别人搞黑料，她搞科普】
【建议全行业推广这套系统】
沈知意最后看了眼陈骁：“有些人觉得导演不该碰技术，说我是外行指挥内行。可我要是不碰，今天躺下的就是演员。”
她关掉直播，手机往桌上一放，声音冷下来：“从现在起，特效组全员停职自查。安保调取过去七天所有进出记录，重点查夜间单独操作设备的情况。”
副导演急忙应下。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对了，陈老师。”
陈骁僵住。
“你昨晚改参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炸出来的不是火花，是人命呢？”
没人回答。
她走出控制舱，阳光落在肩头，暖得几乎刺眼。
谢临渊走过来，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等。”她说，“他们不会就这么收手。但只要还想动手脚，就得再来碰设备。”
“你留了后门？”
她勾了下嘴角：“我留了直播信号源。下次谁敢动，画面直接推全网。”
谢临渊轻笑：“够狠。”
“不是狠。”她望向远处的布景楼，“是我不想再看见有人因为‘一点点偏差’躺在医院里。”
她拿起对讲机：“各部门准备，十分钟后进行第一次安全校验。检测仪数据同步传回主控台，任何异常立即叫停。”
对讲机那头传来回应。
她站在监视器前，指尖轻点屏幕，回放刚才的参数修改日志。画面定格在一条记录上——**操作者Ip：192.168.3.107**，归属设备名为“备用调控终端”。
她眯起眼。
那个终端，本不该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