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时,仙味居的屋檐下挂起了一串串晒干的辣翻天,红得像小灯笼。宋姜正站在柜台后核对着账本,扈三娘端来一碗新熬的福瓜粥,瓷勺碰着碗沿发出脆响。
“这月的账目比上个月又多了两成,”宋姜用笔尖点了点账本。
扈三娘笑着把福瓜粥推到他面前:“马灵那小子是个实在人,接替了戴宗运送仙果的任务,一点也没耽误。
戴部长最近忙的很,找童贯的管家办地契时,顺带把柳林坡的灌溉渠也修通了,往后种玉子棒的时候就方便了。”
说话间,武松扛着两捆新收的芦苇帘子进来,粗声大气地喊:“哥哥,嫂嫂,你们看这帘子编得咋样?戴宗兄弟说天要冷了,挂在门口挡风正好。”帘子上还留着淡淡的芦苇香,是戴宗带着柳林坡的农户编的,经纬交错得整整齐齐。
宋姜接过帘子比划了一下:“正好!上次买的棉絮到了,让二娘缝成棉帘,等入了冬正好换上。”
孙二娘从灶间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刚蒸了两笼玉子馍,就等你们尝呢!马灵说桃花峪的土地已经告知吴用军师,派人前去翻新休整,保证来年开春不会耽误种植仙果!”
正说着,戴宗掀帘进来,肩上搭着件沾着草屑的短褂,手里攥着两张泛黄的纸:“公明哥,地契已经拿到了!桃花峪和柳林坡的红印子都盖全了,童贯那老小子倒也没耍花样!”
宋姜接过地契,指尖抚过上面鲜红的官印,忽然觉得这两张纸沉甸甸的。桃花峪的土地肥沃适合大部分仙果、柳林坡阳光充足,玉子棒和迎阳果适合种在这里,等这两处的仙果成熟,就不用再戴宗和马灵劳心劳力的往返梁山运送了!
赵福金走进来时,檐下的辣翻天串被风拂得轻晃,红亮的影子落在她月白的长衫上,像落了片细碎的霞。她手里拎着个食盒,见了宋姜便扬起笑,鬓角的银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宋掌柜,刚从宫里带了些新制的杏仁酥,想着你或许爱吃。”
宋姜刚把地契收进木盒,闻言抬头,见她长衫袖口沾着点泥——想来是路过柳林坡时,看农户翻地沾的。“多谢公主惦记。”他接过食盒,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觉出点凉意,“外面风大,快里面坐。”
扈三娘正往灶间走,闻言回头笑了笑,往桌上添了副碗筷:“刚蒸好的玉子馍,就着福瓜粥吃正好,公主尝尝?”
赵福金坐下时,目光扫过柜台,见账本摊开着,上面“柳林坡”三个字被宋姜用朱笔圈了圈,旁边还批注着“玉子棒需搭三尺高架”。她忽然想起上次来,听见他跟马灵说“迎阳果喜干,得在坡上挖排水沟”,当时只当是寻常农话,此刻却觉那些字里藏着股踏实的劲,比宫里奏折上的锦绣辞藻更让人安心。
“听说桃花峪的地翻好了?”她拿起玉子馍,指尖捏着馍边的褶子——那褶子捏得匀匀的,像朵刚开的花,“前几日听内侍说,城外农户都在夸宋掌柜体恤,雇人翻地给的工钱比别家多两成。”
宋姜正喝着福瓜粥,闻言笑了笑:“都是力气活,多给点是应该的。”扈三娘在旁补充:“他还让马灵教农户怎么沤肥,说用草木灰混着秸秆,来年仙果能长得更壮实。”说着眼尾往宋姜那边瞟了瞟,带着点藏不住的骄傲。
赵福金咬了口玉子馍,清甜的麦香混着淡淡的奶香在舌尖散开——她认得这是用柳林坡新收的玉子磨的粉,上次来还见宋姜蹲在磨坊外,盯着石磨转了半晌,说“磨得细些,做馍才够软”。那时他袖口卷着,小臂上沾着面粉,阳光落在他发顶,竟比御花园的金桂还让人移不开眼。
“戴宗哥哥说,柳林坡的灌溉渠修得可好了?”她装作随口问起,眼睛却望着窗外——那里能看见宋姜亲手栽的棵石榴树,叶子虽落了大半,枝头还挂着两个皱巴巴的果子,是他特意留着看的。
“是啊,”戴宗在旁接话,往嘴里塞着玉子馍,“公明哥让在渠边种了排杨柳,说来年开春能挡挡风沙,还能让农户歇脚时乘乘凉。”
赵福金听得入神,忽然发现自己手里的玉子馍不知不觉吃完了,指尖还沾着点馍屑。扈三娘递来块帕子,她接过来时,见帕子角绣着株小小的谷子,针脚细密,是扈三娘的手艺。
“宫里的杏仁酥,你尝尝?”她把食盒往宋姜面前推了推,盒盖打开,酥饼的甜香漫开来,“御膳房新做的,加了点杏仁粉,不腻。”
宋姜拿起一块,刚要入口,却见赵福金的目光落在他袖口——那里沾着点墨迹,是刚才核账时蹭的。她忽然从袖中摸出块小小的砚台,递过来:“这个给你,宫里的徽墨,磨出来细,写账不费劲儿。”
砚台是端石做的,小巧玲珑,显然是女子用的物件。宋姜接过时,觉出她指尖的温度,抬头便撞进她的眼——那里像盛着秋水,亮得有些晃眼。
檐外的风又起,辣翻天串晃得更欢了,红影落在赵福金的发间,像点了颗小小的朱砂。她忽然低下头,轻声道:“下次……我来学做玉子馍吧?”
宋姜还没答话,扈三娘已笑着应了:“好啊,等过几日不忙了,我教你。”灶间的火光映着她的笑,温和得像刚熬好的福瓜粥。
赵福金“嗯”了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空了的食盒,忽然觉得这仙味居的烟火气,比宫里的熏香更让人贪恋——尤其是宋姜低头吃杏仁酥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那片浅影,像秋阳落在心尖上,暖得让人不想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