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后的寂静之城，安静得吓人。
那片能让断肢重生的灰金色光雨散去后，胜利的喜悦也很快消失了，空气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压在每个人心头的悲伤。
广场上，分成了两边。
一边是几百个活下来的噬星者战士。
他们扔了武器，身上狰狞的机械部件大多被凌渊拆的七零八落，此刻都低着头跪在地上，不敢喘气。
他们骨子里的高傲，被一种叫“神迹”的力量彻底碾碎，只剩下原始的恐惧。
另一边是活下来的拾荒者。
他们没有欢呼，只是默默的收拾着同伴的尸体。
他们用麻布，把那些分不清谁是谁的血肉包起来。
一个汉子抱着一截断臂大哭，因为他认出上面有他老婆亲手缝的护腕；一个老太太跪在一堆烂肉前，一遍遍喊着儿子的名字，声音沙哑，最后哭不出来了。
不久前，他们还看着亲人，被这些跪着的凶手，活生生改成怪物。
现在仇人就在眼前。
他们却只能跪在这里，给亲人收尸。
这个落差让每个拾荒者心里都堵得难受。
仇恨在悲伤下不断滋长。
“主上！”
终于，一个满身是血的拾荒者大汉忍不住了，他霍然站起，眼睛通红的指着那些跪地的噬星者，声音气的发抖。
“杀了他们！”
“求您下令，杀了这些畜生！为我们的兄弟！为我们的家人报仇！！”
这一声嘶吼，点燃了所有拾荒者的情绪。
“杀了他们！”
“必须血债血偿！”
“主上！我们不要俘虏！只要他们死！！”
几千个拾荒者激动起来，他们纷纷拔出武器，杀气腾腾的冲向那些跪着的噬星者。
被杀气一激，那些原本吓破了胆的噬星者也下意识抬头，虽然不敢反抗，但眼里的凶光和不屑还是暴露了他们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这些拾荒者就是些低贱的蝼蚁。
要不是那个像魔鬼一样的男人，他们早就把这座破城给屠了。
眼看一场新的流血就要在还没干的血泊上爆发。
“都住口。”
凌渊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声音。
他平静的站在那里，目光扫过每个眼睛通红的拾荒者。
老铁锤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凌渊面前，这个扛了一辈子族人生死的老人，脸上满是痛苦。
“主上……我知道，你心善。”
他的声音沙哑，“可……可是，他们杀了我们太多族人！这仇太大了！如果不杀了他们，我……我没法向死去的几百个兄弟交代啊！”
“交代？”
凌渊的语气依旧平静，但那股威严，却让老铁锤心里一颤。
“老首领，你要向谁交代？”
“你是要给已经死了的英魂交代，还是要给那些还活着、需要一个安身之所的妇孺交代？”
凌渊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跪着的噬星者，冷冷的说：
“杀了他们，很简单，我动个念头，他们就能死得干干净净。但，然后呢？”
“然后，我们得到了一堆没用的尸体，和一时的痛快。”
“而我们失去了什么？我们失去了一批精锐的战士，一批顶尖的工匠，失去了他们脑子里关于这艘方舟的一切，失去了他们所有的技术和资源。”
他的声音拔高，震得每个人心里发慌。
“我的力量，是用来守护，是用来开创未来的！不是用来给你们发泄那点仇恨的！”
“从今天起，在这座城里，只有两种人——有用的人，和死人。”
“你们，想做哪一种？”
不容置疑的威严笼罩了全场。
所有被他目光扫过的拾荒者，都下意识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他们心里的仇恨并没有熄灭，但被更强的意志强行压了下去。
但是，压着不代表能解决。
看着拾荒者们那不解又怨恨的眼神，看着那些噬星者眼里闪过的庆幸和不服。
凌渊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两个有万年世仇的种族被强行捏在一起，就是个火药桶，随时可能炸。
就在这时。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凌渊身后走了出来，脚步却很坚定。
是赤瞳。
她的小脸还很苍白，但那双总是依赖和崇拜的眼睛里，此刻却透着从未有过的清醒和理智。
经历了这场血战，又亲手指挥了一场惨烈的守城战，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躲在人后，专心研究机关术的小姑娘了。
“主上，我……也许有个办法。”
赤瞳深吸一口气，迎着几千道疑惑、仇恨、审视的目光，大声说道。
她走上前，以“持钥人”和“首席技术顾问”的双重身份，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方案。
“我提议，对所有噬星者战俘，进行一次彻底的技术性改造。”
“技术性改造？”
老铁锤疑惑的问道。
“是的。”
赤瞳点点头，她操控着右臂的机关臂铠，一道光幕瞬间在她面前展开，上面清楚的标出了噬星者战士身体的能量回路和武器构造。
“首先，我们暂时拆掉他们身上所有能主动攻击的武器模块。比如高频振动刃、肩扛式能量炮，还有手臂里的神经毒素发射器。”
“其次，在他们的能量核心上，加装一道我设计的权限锁。没有我的授权，他们能调动的能量不会超过维持生命的百分之十。一旦强行调动，权限锁会立刻引爆他们的能量核心。”
“最后一点。”
赤瞳的目光扫过那些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噬星者，“我们会根据他们每个人的技能，重新分组。
懂机械的，编入‘工造营’，负责维修和建设；熟悉地形的，编入‘斥候营’，负责探索和画地图；而那些纯粹的战士，就编入‘先锋营’，他们将成为我们对抗方舟里其他威胁时，冲在最前面的炮灰。”
赤瞳的声音，冷静而有条理。
“主上，这个方案，不是宽恕，而是让他们发挥用处。”
“它既能从根本上剥夺他们的反抗能力，让拾荒者兄弟们安心，又能把他们从‘敌人’，最大限度的变成对我们有用的‘劳动力’和‘可控的士兵’。”
“至于仇恨……”赤瞳的目光，再次落到老铁锤的身上，一字一句的说，“真正的复仇，不是杀了他们，而是让他们以最低贱的姿态，为我们所用，为这座城市的建设，流尽最后一滴血和汗。”
话音落下，场面一片寂静。
所有拾荒者都愣住了，他们看着眼前这个条理清晰、手段狠辣的红衣少女，一时间竟没法把她和之前那个柔弱的形象联系起来。
就连两位玄天宗长老，也对赤瞳高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赞许。
而那些跪地的噬星者，则是脸色惨白。
他们终于明白，等着他们的，可能是比死更屈辱的命运。
凌渊深深的看了赤瞳一眼，眼中闪过赞赏。
这个在他昏迷时，扛起整座城命运的女孩，真的长大了。
“好。”
凌渊缓缓点头，声音传遍全场。
“就按你说的办。”
他随即宣布，“从现在起，城里的整编工作，由赤瞳、老铁锤、林远长老、陈玄长老四个人一起负责。”
“赤瞳是首席，主管技术和规划。”
“老铁锤负责安抚、统筹拾荒者。”
“两位长老，负责监督执行，制定战时律法。”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凌渊的目光变得无比冰冷，“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一支全新的、听话的军队。任何人，不管是什么出身，敢在这期间闹事、不听命令的……”
“杀无赦！”
…… 把后续所有麻烦的整编工作，都交给这个临时的四人小组后，凌渊终于能脱身了。
他的身影，从喧闹的广场上消失。
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寂静之城最深处，一间由监护者亲自加固的密室里。
密室中央，只摆放着一个东西。
那是囚禁着钢骨神魂的晶体核心容器。
凌渊盘膝坐下，看着那团在容器里疯狂闪烁、冲撞的猩红色光芒，他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冰冷的杀意。
他缓缓伸出手，贴在了容器上。
“现在。”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响了起来。
“告诉我，关于‘天庭’的一切。”